程巨闕的名聲高過子房，酒瘋和尚與周德興早已如雷貫耳，秦九這個人他們卻是剛剛才知道的。
持有天下最重劍的程巨闕，他的劍威力當(dāng)然是最大的。
可若說快劍……
酒瘋和尚瞇眼上下打量著秦九，倘若現(xiàn)在有人要他與秦九對飲，酒瘋和尚興許會斷然拒絕，吹牛誰不會??？又不交稅，而且看秦九的打扮，文化人……最會吹牛。
秦九卻玩起了真的，他舉起手中的折扇，指了指周德興“我剛來的時候，看到天龍寺種了果樹，這個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熟了?！?p> 周德興笑著點了點頭“我和酒瘋和尚正在吃，你要不要來？”
說著，從桌案低下的筐中取出一只果子遞了過去。
他口中的上人，自然就是酒瘋和尚。
秦九卻笑了，很不自然的笑，他見識過太多這樣的人，太多這樣皮笑肉不笑的人。
“先生的卜算之術(shù)天下無雙，曾以《九天星辰連脈》為郭義興卜卦天下興衰九十年，創(chuàng)建了明教根基。只是不知，先生的武功如何？”
能讓與兩禪寺、禪意寺齊名的天龍寺主持看上眼的人，難道僅憑他那獨步天下的卜術(shù)？笑話！
周德興的《八池摘星參同錄》曾以一道奎木狼戟指摘星，劈斷了武當(dāng)‘天書子’余邵祭出‘蒼天集’，至使整個武當(dāng)氣運少了龍虎山二十年。武當(dāng)以替天行道的名義散布追殺令，就單單要周德興的命，連胳膊大腿都看不上。
想來一別十幾年，余邵的怒火還沒有消除，若不然，單指武當(dāng)?shù)挠绊懥?，周德興不去結(jié)交酒瘋和尚這樣的人，恐怕都活不到現(xiàn)在。
“怎么？你要試我的武功？”周德興上下打量著秦九，連‘一劍卷千雪，踏浪斷江橫’的‘天書子’余邵都拿他沒辦法，一個無名小卒未免太不自量力。
秦九不必多說，他知道說再多都是徒勞。他現(xiàn)在需要將說出來的話變成現(xiàn)實。讓在坐的兩位前輩知道，他的話從來都不是隨口捏來，他的話向來都說到做到。
見秦九不說話了，周德興反而來了興趣“你想看，我便讓你一招，你瞧清楚了！”
周德興伸出一根手指，戟指在半空畫圓，指間逐漸滲出白色霧氣，霧氣化實，在空中形成一個個圓，就像是一團(tuán)團(tuán)煙圈。
這些圓逐漸實質(zhì)化，中間空隙的部分也被白霧聯(lián)合重疊裹挾在一起，形成一圈圈實體并列的圓。在半空中，就像是一張張白色的餅。
秦九手中折扇一展，扇骨劍伸出一柄小劍，小劍的周圍都是一根根銀色的細(xì)針。
他朝前輕描淡寫的揮出八劍，如針般細(xì)小的劍在白色煙圈中一次次的穿透，第一劍很慢，惹來了酒瘋和尚、周德興的冷笑。
但他不以為意，他知道，自己的劍快在措不及防。
前八劍如同蓄力的過程，一劍快似一劍。
酒瘋和尚與周德興數(shù)了數(shù)，總共出了八劍，秦九便停了下來。
可煙圈的中間始終沒有被穿透，八劍穿過了煙圈的八個邊緣，在八個位置上留下了一道道細(xì)如針孔的痕跡。
“只出了八劍？”周德興冷笑。
“這八劍不僅慢，而且偏，遠(yuǎn)沒有飛絕劍的穩(wěn)準(zhǔn)快?！?p> “你怎么知道出了八劍？”
“我數(shù)過?！?p> “你數(shù)錯了，我出了九劍?！鼻鼐艙u頭否定“我出劍有個習(xí)慣?！?p> “什么習(xí)慣？”
“會給對方反思的機會，因此第一劍最慢，叫留情，第二劍比第一劍快一分，叫‘明晰’……直到第八劍，僅次于九劍的快，叫‘無可忍’，第九劍名為‘絕情’。”
絕情即不留情，不留情即一劍絕殺。
他話一說完，一圈圈排列的煙圈瞬間分散崩潰，在煙圈的正中間，一道極細(xì)極小的針孔顯露出來，剛才這針孔被煙圈掩蓋，因此秦九何時出的第九劍沒人看到。
即便像酒瘋和尚、周德興這樣的高人，目不轉(zhuǎn)睛的看了半天，數(shù)了半天，也依舊沒有看清楚第九劍，他們明明數(shù)了八劍，第九劍從何而來？
酒瘋和尚與周德興都震驚了，這樣的劍術(shù)，豈止一個‘快’字？
‘飛絕劍’子房的劍雖遠(yuǎn)，威力卻不大；他的劍雖快，卻不是最快的。
天龍寺的二人終于明白了秦九的話，他從不說假話。
正如他們問秦九問題時，秦九準(zhǔn)確篤實的回答。
“誰的劍威力大？”
“‘道天劍’程巨闕。”
“誰的劍最快？”
“‘第九劍’秦九?！?p> 沒錯，子房的劍威力不是最大的，同樣也不是最快的，但毫無疑問，他的劍可以飛。
倘若酒瘋和尚與周德興再多問一句“誰的劍可以飛。”
秦九的回答也必然會令他們滿意“子房?！?p> 秦九離開了天龍寺，在途中碰到了黑子。
那個用一柄木劍打跑了十幾個山賊的瘋子。
黑子不是真瘋，他只是有點一根筋。
因此，當(dāng)秦九遇到他時，黑子的第一句話不是打招呼，而是問道“你是山賊？”
秦九當(dāng)然不是山賊，他只是個過路人。
秦九很好奇眼前這位黑臉漢子，還從沒有人用這樣奇怪的語氣問他這樣奇怪的問題。
“我叫秦九?！鼻鼐呕卮?。
“秦九？”黑臉漢子當(dāng)然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從來沒有，他看到了秦九手中的折扇“我還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山賊。”
“我不是山賊?！鼻鼐艙u了搖頭，有些無奈，他不直接回答，不代表他承認(rèn)了。
“我也覺得，你應(yīng)該是個讀書人。”黑子點了點頭，秦九的穿著打扮，確實像個讀書人，準(zhǔn)確的說，應(yīng)該是個落地秀才。
“我也不是讀書人?！鼻鼐判Φ?，他只是喜歡穿成讀書人的模樣，這樣在別人眼里他就真的成為了一個有文化的人，當(dāng)然有文化的人不是靠裝出來的，因此秦九常常裝不像。
“那你是個什么東西？”黑臉大漢疑惑。
這大漢不只一根筋，而且不會說話，哪有將人比作東西的？
可秦九依然笑嘻嘻的看著他，他總是對奇怪的人很感興趣。
“我是一位劍客?！鼻鼐趴戳搜酆谀槾鬂h手中的木劍，連道。
“劍客？”黑臉大漢上下打量著秦九“你連劍器都沒有，怎么說自己是劍客？”他揮了揮自己手中的木劍“我才是劍客，你剛才看到了嗎？我一個人打跑了十幾個山賊，就我一個人啊，我這消息要是傳出去了，就會成為有名的劍客?！?p> 秦九一直聽他說完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區(qū)區(qū)趕跑十幾個山賊，就說自己是成名的劍客？天下哪有這么容易的事？”
“你那柄木劍可以嚇跑別人，卻不能致人死命。”秦九道。
“嚇跑他們就夠了，為何要致人死命？”黑臉大漢疑惑。
秦九搖了搖頭“倘若只是山賊強盜，你這么做也還說的過去，可哪一天有一個人只為取你性命而來，不是你死就是他死，你單憑一柄木劍，如何殺人？”
一個真正的高手，別說是木劍，即便手中拿著短棍也一樣可以殺人，秦九自然能做到，但他明白，自己可以做到的事不代表別人能做到，黑子雖然用一根木劍趕跑了一眾山賊，但他的劍法頂多到初級階段的頂點，在想往上提升還得需要名師指點。當(dāng)然，秦九就是名師。
“怎么會有人來殺我？我又沒招惹他？”黑子道。
有些人的骨子里天生就有卑微低賤的種子，別人不去招惹他，他反而會來招惹別人，想通過這樣卑劣的手段來證明自己的強大，實際上這樣的行為更加說明了他們的無能，可就是這一簡單的道理，這類人永遠(yuǎn)不會明白。
“你要知道，有些人就是如此?！鼻鼐判Φ馈?p> 黑子似乎也有些信了，“你見過這樣的人？”他說出了自己最后的問題。
“見過?！鼻鼐呕卮鹆怂詈蟮拇鸢?。
黑子的劍術(shù)天賦不錯，他追隨秦九練劍十年，在這十年中，他隨秦九游歷了大半個江南，看遍了江南的煙雨風(fēng)景，聽過了江南的奇聞軼事，這期間他還認(rèn)識了兩位生死之交，柳州書生葉仲與西域刀客托兒圖。
黑子對江南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若不是京州舉行皇會比武，黑子才不愿意拜別秦九，遠(yuǎn)赴京州，他寧愿在江南開宗立派，享受后半生的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