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的終極理想都非一蹴而就,理想的大小和當下現(xiàn)狀有關。
一個屠夫殺豬賣肉時的理想絕不會是做皇帝,他最大的理想大概是通過殺豬賺更多的錢。當如愿以償后,他的理想可能是開個屠宰廠,殺盡天下豬。再次如愿以償后,他的理想可能就是花錢買官,如此循序漸進,他最后的理想可能就是做皇帝,命令天下人都不許殺豬。
趕了一夜的路,如今靜靜躺在山林中的齊圻幾乎以忘記自己為何要逃跑了。
他實在太累了。
不知不覺就要睡著。
有個佝僂背劍手持黎杖老人徐徐走來,看到躺在林中的熟悉劍客模樣,眼神中充滿憤恨。
他舉起手中的黎杖,一杖下去就要敲碎年輕劍客的頭。
齊圻眉毛動了動,老人懸空的手停了下來。
“先生。”
齊圻睜開眼,老人一張蒼老面容印在眼中。
老人盯著他看了許久,收起黎杖,坐到他身旁,淡淡道“殺我的?”
齊圻搖了搖頭,極為疲憊的身體反而在老人的這個問題下顯得很輕松,似乎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原來以逃出了致命的危局中。
“不是。”他搖頭。
“不是?”老人疑惑。
齊圻勉強一笑“差點死在戰(zhàn)場上?!?p> 老人道“看來當初我的離開是正確的?!?p> 齊圻搖頭“我是說,差點死在所謂自己人的手上?!?p> 老人更加疑惑“妄窟君主要殺你?”
“恐怕是比那更恐怖的事?!?p> 齊圻坐直了身子,盯著他,漸漸亮起的天中,老人的樣貌在朦朧夜色下呈現(xiàn)出恐怖模樣。
他緩緩道“先生是劍仙,請您指點?!?p> 佝僂老人凄涼一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他仍堅定點了點頭,對于這位年輕后輩,如今算悟道的“戮指人屠”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你說,我聽。”
年輕劍客不曾顯露出妖族固有的險惡神情,表情無比真誠,看著面前的老人,恭謹?shù)馈耙刺樱创??!?p> ……
清晨,不知何時已是云層低垂的景象,格外厚實,像一條富人家的大被褥,鋪在那邊曬太陽。
轟隆隆,云仙城天際上空雷聲大震。
躺在臥房打坐一晚,剛剛睡著的江辰,一個激靈,麻溜起身,在一陣迷糊中一拍腦門,迅速清醒,匆匆忙忙穿了件外套,跑出門外。
千秋居士剛睜開眼,便看到陳巨闕兩只水汪汪的眼睛盯著他,讓居士嚇了一跳,他立刻起身,聽到雷聲后,胡古道透過窗子,抬頭望去,有些疑惑,不像是下雨的跡象。
那堪稱恢宏氣勢與所謂的敲山震虎,當真有異曲同工之妙。
天地間與這浩然聲勢相匹配的,大概就只有威勢浩蕩的天雷了。
天有定數(shù),而人無定。
固有天雷陣陣已定懲處,位高者揮手即散。
然而,如今的胡古道即便有那樣的仙人手段,卻仍不能輕松做到。
陳巨闕提醒道“快走,城外有情況?!焙喓唵螁蔚膸讉€字,已經(jīng)將胡古道的全部疑惑都說了出來。
約莫是居士心知肚明,如此磅礴生機再加上這么大的動靜,除非有人在城內(nèi)渡劫惹來老天的不滿,要么就是妖族準備第二次進攻了。然而,經(jīng)歷了前幾日的離奇事件后,胡古道很敏銳的選擇了第二種。
當他出來的時候,抬頭看去,只見天空中,諸位劍客好友零零散散的降落站到天際各處。
城池上,江辰與丁鈺琪等人警惕對峙。
余邵、石磊等人約摸也剛剛得到消息,迅速飛出宅院,直奔城樓。
胡古道與陳巨闕二人相視一眼,都很有默契的點點頭,同時往城樓飛去。
城樓上,江辰冷冷盯著下方以齊圻領頭的妖族大軍。
這位年輕劍客此刻卻意氣風發(fā),經(jīng)歷上次一場保衛(wèi)戰(zhàn)后,江辰以名震天下。即便這幾日接連不斷發(fā)生的各種奇怪事情,但第一戰(zhàn)確確實實是人族一方獲勝,這讓江辰心中油然升起自信,經(jīng)久不滅。
畢竟雖然江辰在眾多劍客前輩眼中,修為完全上不得臺面,但奈何后臺大,人脈廣。他身后站著的一眾劍客,隨便挑出一個,都是站在這方世界最頂尖的存在。
他冷冷高聲道“齊圻,還來送死?”
以運用玄通幻化為齊圻樣貌的青魔悸阿羅自知如今還不能完全暴露身份,幽幽道“人族與妖族勢不兩立?!彼麘械枚嗾f,一揮手迅疾組成隊伍的妖魔大軍,立刻跟著沖殺。
江辰氣笑道“規(guī)矩、道理、禮法這些東西,糊弄嚇唬別人可以,到齊圻這實在行不通啊?!痹谒∠笾?,甭管曾經(jīng)胡古道如何解釋齊圻變了的事實,他仍認定,這就是齊圻本來的性格。說到這里,那位曾與齊圻經(jīng)歷過一些事情的千秋居士也不在解釋了。畢竟事實勝于雄辯,齊圻的轉變也讓他感到震驚。但倘若換個立場,也不難理解,齊圻至始至終都是妖族,他之所以進入人族的社會中,只是為了求法學習而已。
換做是胡古道……恐怕也會那么做吧。
“殺!”
整備軍隊的江辰,一聲令下。
四周并起的擘張弩手,同時射箭。
剎那間,一根根箭矢如雨落下。
無數(shù)沖上來的妖族士兵皆被箭殺。
鮮血橫流,凄慘異常。
同時第二批以圣火魔主領頭的眾多妖王再次進攻,周圍升起一片火海。
噬人的熱浪撲面而來,人們的臉上都變成紅彤彤的一片,在這樣的顏色下,看不出他們本來的神
情。
眾多人族士兵早嚇得呆了,有幾個看到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幕,即便身經(jīng)百戰(zhàn),也從未見過如此活脫脫不要命的打法,等時便有退的心思。
雖然明知己方守城,以占了地利之便,仍心有余悸。
胡古道立時使出進攻最快的法子——御劍!
有五個人速度極快,在胡古道第一個出手后的剎那就駕劍飛起,緊隨其后,接連用出飛劍斬殺。
天空中仿佛響了個霹靂,震耳欲聾的巨響將所有人都震得兩眼發(fā)花。
而在這聲巨響中,先飛到半空的幾個妖族統(tǒng)領以及那些以架云梯攀登到一半的小妖,就如同幾個紙人,在滾滾的火焰驟雨與雷霆閃電中憑空化作一撮飛灰,熱浪一吹,便漫天散去。
城下妖族士兵都被這一幕所震驚,就連曾間接勉強與胡古道對過招的“齊圻”都震驚了。
同為修煉火屬性功法的圣火魔主更是驚叫了起來。
叫聲未?!?p> 胡古道冷笑朝身后看了眼,隨即淡淡道“干活了!”
“嗖嗖嗖——”數(shù)位成名劍客都極有默契,在城內(nèi)半空的胡古道、秦九、余邵、子房等人紛紛落下城樓。幾個人在空中,幾個人在城下,往往都以一當十,與那些妖族大妖統(tǒng)領們戰(zhàn)斗在了一起。
江辰雖有時瘋瘋癲癲,但那只是在別人眼中的一種偽裝,其實內(nèi)心清楚的很。他不是個莽撞的匹夫,更清楚以自己區(qū)區(qū)剛剛踏入破天荒劍道門檻的小輩,怎么可能是下方那些即便在一方都堪稱霸主存在的妖王統(tǒng)領的對手?
雖說如果是生死搏殺中,江辰或許還有逃命的機會,但如今這形勢,他只需要坐鎮(zhèn)就可以了。
兩禪寺的老僧和昆侖派的老頭都是心態(tài)極好的高人,至始至終都沒有從各自的宅院出來,看看外邊的熱鬧。
江辰也不去管他們。畢竟,有那二位前輩坐鎮(zhèn)后方,他心中甭提有多安穩(wěn)了。
看著那些瞬息間被胡古道火焰雷霆斬殺的妖族士兵,齊圻表現(xiàn)的極為悲忸,妄窟君主看在眼里,只是冷笑。
這青魔悸阿羅演技堪稱一流,若非他知曉內(nèi)因,恐怕還真會被以假亂真。
悸阿羅回頭與妄窟君主對視一眼,前者陰冷一笑,妄窟君主立刻收起本以為隱藏極好的輕蔑眼神。
悸阿羅用一種只有他二人能聽到的獨特傳音方式,對妄窟君主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對這世界有所留戀了。”
妄窟君主知道他的意思,只是對這人偽裝感到厭惡,但昔日萬法魔主給自己的分魂內(nèi)殘留的一絲記憶,仍讓妄窟君主明白了悸阿羅對萬法魔主的重要性,這悸阿羅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起碼,在萬法魔主看來是這樣的。
他有看向悸阿羅,只見那人扭頭之際,臉上猛然迸發(fā)的復雜神情——獰厲、悲苦、絕望,所有的一切都只存在了那么一剎那,就消逝在一片平靜之中。
看到“齊圻”這副表情,某個概念便在妄窟君主心頭從模糊到清晰轉瞬成形。
千秋居士馭劍帶頭,大喝一聲“結陣!”
秦九、余邵、子房自己胡古道占據(jù)四處方位,同時結陣。
在他們中間,逐漸凝聚起一道磅礴白光劍氣,一飛沖天,形成白色光柱。仿佛如昆侖天柱山一般支撐起天幕,放眼當今天下,已是超越四座天柱山之外的第五道天柱。然而,這所謂天柱僅僅能在世間存留片刻。
當白色光芒劍柱暴漲到一定程度后,以胡古道為陣基,千秋居士戟指一會,怒喝道“斬!”
龐大氣勢的白色劍柱立刻如同龍卷風般席卷四周。
沒有任何過多花里胡哨的修飾,這白光龍卷劍氣只是單純的破壞,威力就足以讓悸阿羅心顫。一開始,都抱著持一般心態(tài)收服這弱小世界的悸阿羅也震驚。這一方不算大更不算小的世界,竟然還有人能爆發(fā)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幾乎以堪比圣皇期的耀眼光柱出現(xiàn)的那一刻,悸阿羅就提前做出了防守的準備。
“撤!”妄窟君主直接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