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山峻高以蔽日兮（一）
姜小幺和小童睡得還算可以，不過另外幾人卻度過了無眠的一夜。
他們坐在不大的土屋中，聽到外面不斷傳來的踉蹌的腳步聲，那股濃重的海腥味將他們淹沒其中，坐在屋中的他們，時不時能夠聽到屋外突然傳來的那種吐泡泡一般的聲音。
孫盤幾乎一晚上都握著刀柄，而莊赦則湊到老人身邊，想要了解些什么事情。
“老人家，您是，西陵衛(wèi)？”
那個男人，皺起眉“你問這個做什么？而且我剛才也說過了，我是西陵衛(wèi)。”
“老人家，晚輩對西陵衛(wèi)沒什么了解，但是，原本，西陵衛(wèi)不是在西陵守靈的部隊么？”莊赦小聲問道。
老人嘆了口氣，從床底摸出一把外形奇怪的刀“西陵衛(wèi)，說是給陛下守靈的，實際上是欽天監(jiān)的專屬部隊，您是在欽天監(jiān)做事的，想必也應(yīng)該知道，欽天監(jiān)的頂端的是誰?！?p> “您是說五官正還是監(jiān)正？”
“五官正是實際管事，監(jiān)正無非是做統(tǒng)籌規(guī)劃的工作，但是實際上，欽天監(jiān)真正的頂端，實際上也就是管我們西陵衛(wèi)的人，”老人壓低聲音，仿佛害怕說出那個名字一般“長青真人?！?p> 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莊赦似乎是感覺到一股寒意一般，有些發(fā)抖“真人。。。西陵衛(wèi)是直接從屬于真人的部隊？”
老人點頭“是的，承旭九年的時候，真人組建西陵衛(wèi)，在各地安排我們看守龍脈，不過到了顯禛年，也就只剩下我這一個東海守了?！?p> “??？龍脈？我的確在欽天監(jiān)看到過類似的說法，不過。。。龍脈不就是西山那一條么？”
老人輕蔑地笑了一聲“小子，你還是年輕，欽天監(jiān)和堪輿風(fēng)水有關(guān)的書早都燒了，很多東西只有在真人那里留了一份孤本，龍脈實際上整個九州到處都是，不過。。?！闭f到這，老人突然嘆了口氣，搖搖頭“多說無益，而且我這里盯守的，也不是龍脈，西陵衛(wèi)早就沒有派人盯守龍脈的財力了?！?p> “那這里的又是什么？”莊赦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直接隨口問道。
老人不知為何似乎恍惚了一瞬，不經(jīng)意間說出“這里的，是個怪物。”說完，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么，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莊赦看到老人的表情，也笑起來，然后嘆了口氣“老人家，您把您在這知道的一切給我們講講吧，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去完成這件事，如果您能把事情告訴我們的話，我們。。?！闭f到這，莊赦突然語塞，停了一下，只能說道“萬分感謝。”
老人看著面前的莊赦，嘆了口氣“年輕人，你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回去做一個普通的靈臺郎不好么？非要把這條命搭在這里？”
“老人家，我是大胤的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莊赦擺出一副極為嚴肅的臉，看著面前的老人“就算是欽天監(jiān)靈臺郎，也想為大胤多少做些什么?！?p> 莊赦說到這些的時候，一股熱血上涌。他不缺錢，如果只是混日子的話，過得還能十分滋潤。但是他做官根本不是為了這個，他想做一名“好官”。
雖然欽天監(jiān)這條路，已經(jīng)斷絕了他做一方父母官的可能，但是此刻看到這個機會的他，還是想要找到那個機會，成為一個能夠?qū)Υ筘愤€有九州百姓做出些什么的人。
老人看著眼中仿佛燃起兩團火焰的莊赦，無奈地搖搖頭“你既然這么說，我也只能。。?！崩先舜蜷_旁邊的一個柜子，從里面拿出了一個小簿子，遞到莊赦手里“上次清本老人來的時候，我的觀察筆記，你看的時候我順便跟你說一下謝丫村里面的事情?！?p> “謝謝您，老人家?！?p> 就如莊赦所想的，謝丫村靠近海的那部分，根本就不是謝丫村本來的一部分。這位西陵衛(wèi)的老人一直附近的一處茅廬中觀察謝丫村和東海的情況，在大魚的事情發(fā)生之后，本地漁民將岸上突然出現(xiàn)的幾條看上去還算比較正常的大魚全都吃掉，而那些比較異常的，則都被丟回了海里。
他很快就把這件事的報告文書交到了西陵，但是在京師的人來之前，海嘯就來了，數(shù)丈高的大浪摧毀了謝丫村，剩下的只有靠近森林的一部分，他也到東海郡城里避難待了一段時間，等他回來的時候，謝丫村出現(xiàn)了非?？膳碌母淖儭?p> 靠近森林的這部分村子被水泡了將近半個月，但是很多房子還沒有垮掉，但是靠近大海的那部分，卻出現(xiàn)了極為詭異的東西。
一座城鎮(zhèn)，那座城鎮(zhèn)像是很久以前沉進海底的一座城鎮(zhèn)一般，上面覆滿了各式各樣的古怪海物，還有許多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正常海物的東西也附著在上面。西陵衛(wèi)的老人將這個異象記錄下來，發(fā)回欽天監(jiān)，信前腳剛發(fā)出去，后腳清本就來了。
清本當晚帶劍俠、道士十數(shù)人進入謝丫村靠海的一側(cè)。而靠海那一側(cè)，也潛藏著許多怪物和怪人，它們和清本官正的隊伍發(fā)生了激烈沖突。其中有怪物高一丈，悉數(shù)被殺。過午夜，村中突然出現(xiàn)一人，連殺數(shù)人，后與峎山派掌門戰(zhàn)平，清本官正正想出手時，海中突然出現(xiàn)一巨物。
那巨物高數(shù)十丈，翼展遮天蔽日，兩眼大如車輪，明亮如月。一擊便將峎山派掌門打得尸骨無存，隨后連殺劍俠道士數(shù)人，口噴青氣，觸之即燃，又有兵丁鏢師數(shù)人被卷起，骨節(jié)斷裂，頃刻斃命。
清本官正、功源觀閻默，京城鏢師莫孟安三人尋至一山洞。巨物見眾人進洞，復(fù)沉海中。寅時，閻默沖出山洞，被海中觸腕卷中，即刻斃命。隨后清本攜莫孟安出洞，逃脫途中，莫孟安突發(fā)癔癥，沖向海中，復(fù)驚擾巨物。巨物出海，清本官正引雷法用符箓，與巨物大戰(zhàn)數(shù)合，巨物退至海中，令其擁躉斃殺清本。清本磔殺人、獸數(shù)百，攜莫孟安離去。
莊赦看著面前的本子上的一句又一句話，看得不禁有些渾身發(fā)冷。他對清本的認識被這個小本子徹底顛覆了，清本官正能一個人帶著東海居士殺出謝丫村，他當初看著就覺得有些異常，既然謝丫村里的東西能讓幾十名俠客葬身于此，那清本官正怎么可能一個人帶東海居士殺出來？
看到這，他全懂了。
清本根本就不是什么手無縛雞之力的欽天監(jiān)老道，而是真的能做到降妖除魔的半仙。可能不止清本，另外四位官正都有不弱于清本的力量。
而如此強大的清本，認為莊赦可以帶不多的幾個人來到謝丫村的原因，也很明顯，如果他真的那么強，帶著東海居士脫身可能一開始就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他“磔殺人、獸數(shù)百”的目的很明顯，就是給莊赦這樣的后來人鋪路。
莊赦看著面前的本子，微微點點頭，然后又望向老人“老人家，清本官正死后，這邊出了什么變化么？還有就是，這里的人都是哪來的人？白天行動有危險么？”
老人閉眼想了想“清本走了之后，這邊巡夜的怪人顯然變多了，估計是它們也提高了警惕，白天行動的話，那邊我倒是沒去過，不過會有一些那種渾身是鱗的怪人，白天不多，只有幾個巡邏的，晚上就都出來了，這幾天我都沒法出去探查情況，天一黑，那些怪人就有一支支小隊在這附近巡邏。這邊的村民都是附近想要重操舊業(yè)的漁民，這幾天也都出現(xiàn)了些奇怪的癥狀，之前都沒有的。。。我懷疑，是吃了魚的事?！?p> 莊赦點點頭，大概明白了什么情況，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等到卯時天亮，便悉數(shù)離開了房間，準備朝著村子更里面走去。
老人雖然沒說話，但是眼神中仍然滿是關(guān)切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隨后，重重地把門關(guān)上。
莊赦幾人順著村子里的小道來到了漁村與那座極為異常的鎮(zhèn)子的接合處，迎面，就是一個巨大的，看不出是什么的木制結(jié)構(gòu)。
木頭已經(jīng)被腐壞得衰朽不堪，上面覆滿了白石灰色的藤壺、不規(guī)則的珊瑚，看得莊赦渾身一陣掉雞皮疙瘩。乍一看，并不能看出這到底是個什么建筑，不過這里的確是進入謝丫村內(nèi)部的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