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世中遙望空云山（下）
周智獨自走在密林之中，看著周圍的將景色，不斷地朝山上走著。
林中很暗，也并沒有什么其他的東西，她僅僅是獨自朝著能夠看到光芒的高處走著。
這座山，她似乎已經來過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都從未成功地走出過這個密林。但是她仍嘗試著走著，只要穿過密林，或許就能看到那山頂?shù)墓饷ⅰ?p> 但是她走著走著，時而就能突然碰到密集的灌木。她并不想穿越那些灌木，于是便順著灌木的邊緣走著，而走著走著，就發(fā)現(xiàn)自己又一次走到了下山的路線上。
她順這灌木的邊緣，不知何時走到了山腳，走到了無光且陰暗的山腳，最終還是調轉方向，朝山上繼續(xù)走過去。
不知何時，她又一次抵達了灌木的邊緣，順著邊緣尋找著能夠上到山頂?shù)耐?，而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即將下山的邊緣。
而就在這時，她第一次看到了，看到了一個出現(xiàn)在灌木外面的人，一個女孩的身影。
她看著那個身影，本能地走了過去，并沒有在意刮在身上灌木，她只是跟著那個身影，穿過了灌木叢，隨后朝著山頂，朝著有光的地方走去。而就在這時，她醒了。
周智坐起身，無窮盡的未來又一次涌入她的眼瞳。
自從她獲得了這眼瞳之后，她就愈發(fā)喜歡上做夢。因為夢境，是完全看不到盡頭的地方，她可以在夢境中探索夢里的一切。但是塵世中，這個世界的所有東西，她都是能夠用那只眼，那只神明所給予的眼一眼看到盡頭的。
自那之后，她除了夢境以外，幾乎失去了生活中的所有樂趣。剩下的，唯一能夠讓她感覺到不是那么絕望，仍然可以探索的地方，就是夢境之中了。
她坐起身，看著坐在桌前的姜小幺，她爬下床，換好衣服，直接打開了房間的門。
果然，一個剛剛要敲門的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之中。
宋虎卿。
宋虎卿一臉喜色中夾雜著半分擔憂，身著朝服站在門前，看到周智打開了門，呆愣在門口幾秒，隨后急忙單膝跪在地上“臣見過公主。”
“嗯。你要去朔州了？”
宋虎卿心中一驚，自己明明沒把要去朔州的事情告訴周智，她怎么會知道的？但是轉念一想，可能太子周震和周智交流過這件事情，也就不想了。
“是的，公主，太子遣臣往朔州鎮(zhèn)壓匪寇。開春，應該就能回來了。”
周智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欲言又止，隨后嘆了口氣“這樣啊。。?！?p> 宋虎卿顯然將這個嘆氣理解成了依依惜別，也低下頭“臣也舍不得公主，只想盡快凱旋歸來?！?p> “嗯，”周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輕輕地點點頭“你去吧，早去。。。早回。”
“是?！彼位⑶湟淮饝?，站起身，邁著大步離開了，而屋中的姜小幺，也嚼著藥草湊到周智身邊。
“怎么？你看到他的結局了？”
周智沒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而姜小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猜猜，他八成是死了，是不是？”
“我告訴你有什么用？”周智嘆了口氣，走回屋中躺到床上“我再睡一覺?！?p> “你難得‘醒’過來了，卻還要每天睡過去么？”姜小幺笑起來“好怪啊，做點什么？”
周智脫了外衣，臥到床上，把被子在身上裹得緊緊的“做點什么？有意義么？沒有啊?！?p> 姜小幺嘆了口氣，也坐回到桌前，隨手練起字來，開口又問道“公主，您能看到。。。”
“看不到，你是要說莊赦的未來是吧?！?p> “嗯，不過為什么這個看不到？”
“這只眼只能看到塵世中的一切，幻境和夢都是看不到的?！闭f著，她又縮了縮“我要睡了?！?p> “嗯?！?p> 剛剛離開西陵的宋虎卿將周智和其他的事情從心中清理出去，身穿官服帶著大軍前往朔州。
這次朔州的情況比以往他打過絕大多數(shù)仗可能都要復雜很多，目前為止，他身為兵部主官，打過的仗幾乎是屈指可數(shù)，而且多數(shù)都是平叛之類的事情。而這一次，他需要對戰(zhàn)的，則是外夷的部隊和本地山匪就記起來的這群烏合之眾，更何況是在深秋即將入冬的時節(jié)去，無論是補給還是行軍、布陣，可能都會受到很大影響。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得去，遼郡、海北郡兩座大郡被圍，而縣城則遭到進犯，他單單是聽到這個情況，就多少有些怒發(fā)沖冠的感覺，再加上姨祖父安藍在他出兵之前又叮囑了他兩句“要好好為國效力啊”之類的話，讓他心中充滿了一種使命感。
禁軍五萬過了岱州之后，渡過河水，再過燕州，燕州還好，雖然已經下雪，但是雪還不至于封死官道。他們行軍數(shù)十日，進了朔州，才見識到什么叫做大雪封山。
道路兩邊，是一人半高的血墻，而官道上的雪也已經積得高過膝蓋，宋虎卿把從燕州征來的數(shù)百刑徒趕在前面清理路上的積雪，而五萬大軍則跟在后面行進著。
進了朔州之后，他們的速度顯然變得慢了下來，走了三四日，才看到海北郡城屹立在一片蒼茫的白色雪原之中，而圍城的無數(shù)黑色小點，在看到正在向城市行軍的大隊官軍之后，也都紛紛作鳥獸散，駕著馬匹向北逃去。
宋虎卿很快就帶著這五萬大軍進駐到海北郡的幾座甕城之中，而海北郡的郡守連同朔州州牧，則在郡城內城中，迎接著宋虎卿。
朔州州牧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一頭花白的頭發(fā)，卻格外地膀大腰圓魁梧異常，宋虎卿作為原兵部侍郎，現(xiàn)在的兵部尚書，也算知道這個人。
靖元皇帝時北征，遼郡被敵人大軍圍困，眼看就要失陷郡城，這人親率五千輕騎，扯數(shù)面大旗，從岱州魯郡出發(fā)，直接跨過冰封的海面，在遼郡登陸。而當時圍攻遼郡郡城的狄夷大軍，見五千輕騎蹈海登陸，也都嚇破了膽，幾乎一觸即潰。
而率領五千輕騎這人，則被封了個亭侯，連升數(shù)級。
“陸州牧，學生何德何能讓您親自迎接?。 彼硐埋R，直接拜倒在那男人面前。
陸斌，朔州牧，承旭四年的武狀元，少有的從軍職直接轉到州牧這種位置的老臣，因為在北征時受了傷，沒有參與東征，所以在朝中威望和存在感都不如孫正然。但是即便如此，他也被視為東海派一柱石，原因也是簡單，他的小舅子，則是東海派的另一個主心骨，高彤。
“來來來，宋大人，恭喜右遷。”陸斌滿臉笑容，握著宋虎卿的手“你今年應該還沒到三十吧，大有前途，大有前途啊！”
宋虎卿也訕笑著自謙起來“還是列位前輩不屑與我這小輩爭輝而已，陛下讓孫公先退下來歇息歇息，我這小字輩的，自然近水樓臺先得月。說不得是有前途?！?p> 陸斌點點頭“謙虛，謙虛，是好事！這樣，讓郡守白大人招待你，我這邊公務繁忙，就先回府上了。”
“您請，您請。公務要緊?！?p> 陸斌坐上了轎子，沒走兩步，口中便低聲罵起來“媽的，一個小字輩他比得上老孫什么？”
轎子外面，也傳來他親信小聲的應和“老爺，這不過是一個駙馬爺借著安藍老不死的上到這個位置而已，也就這么回事兒了?！?p> 聽了這話，陸斌似乎心里舒服了些，嘆了口氣“唉，老孫也是個沒自覺的，他要是喊一嗓子清君側，馬上就能讓滿朝都是咱的人，可惜他就是沒那個膽子?！?p> 外面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老爺，高岱州送信來了。”
“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