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輕輕拂過琴弦,調(diào)試了幾個音,便開始彈了起來。
琴聲在殿中響起,時而低沉?xí)r而悠揚(yáng),平靜時如徐徐流水,激烈時如濤濤海浪。
孟燕婉彈的正是古時琴大家湘霖子之名作《沖零散》,此琴曲對彈奏者的技巧要求甚高,常用來做古琴炫技之選。
孟太尉坐在席間看著自己女兒彈奏,時不時捋一捋胡須,眸中透著滿意的神色。
孟燕婉自幼學(xué)琴,天賦頗高,周圍無人不對她贊不絕口,而孟太尉對此也十分重視,為她尋來名師大家來做她的老師。
今日比試,孟太尉對孟燕婉還是很有信心的。
坐在龍椅上看著殿中少女姿態(tài)優(yōu)雅地?fù)崆?,凌博濤本覺不錯,但他一瞥到溫子然那淡然的表情,心中不知怎的,有些不安。
凌博濤雖然也出身世家,但由于一些原因并未好好學(xué)過六藝,也更談不上鑒賞了。
自登基之后,他便從不在外人面前顯露出過這方面的弱點(diǎn),但今日他忍了半晌,還是偏頭低聲問皇后,“這孟家二小姐彈的如何?朕聽著覺得不錯。”
皇后輕聲回道,“琴聲悠揚(yáng)流暢,指法嫻熟,技巧也很是高超,已是殊為難得了?!?p> 得到皇后的肯定,凌博濤放下了心。
要是在國宴上輸給了南寧國這一手下敗將,哪怕只是區(qū)區(qū)才藝比試,也很是丟人。
一曲琴音畢,孟燕婉立直腰,徐徐站了起來,臉上帶著矜持的笑容。
“好琴藝,”凌博濤哈哈一笑,開口贊道。他環(huán)顧四周問道,“眾位愛卿們覺得如何?”
殿內(nèi)紛紛響起贊嘆聲,孟太尉一系的官員們搖頭晃腦地說著贊譽(yù)之言,有好幾個武官更是大聲稱贊著。
孟燕婉臉上的笑意不由更多了幾分,看向戴著面紗的鐘離沄。
鐘離沄此時微微一笑,面紗微動,“孟小姐的一曲《沖零散》已得原曲五分模樣,實(shí)為不錯了。”
聽到鐘離沄柔聲說出這一句話,孟燕婉笑意一滯,“公主倒是口氣不小,難道已得湘霖子大師的十分真?zhèn)???p> “我這番話實(shí)在是夸贊之言,不知怎的惹得孟小姐不快了?!辩婋x沄顯得有些詫異,輕輕柔柔地說,“孟小姐剛剛那一曲指法嫻熟,琴音流暢,輕重有致,任何人聽來都能贊上一句?!?p> “況且這曲子,常人很難將其完整彈出來,而孟小姐此舉已能證明自己的確是有著不錯的琴藝技巧?!?p> 見到孟燕婉聽到這里嘴角微松,她的話音突然一轉(zhuǎn),“但這曲《沖零散》單單靠熟練的技巧還是不夠的,孟小姐還是差了一些意境在里面?!?p> 孟燕婉聞言抿起嘴唇,雙手微微捏緊衣袖。
她心中已經(jīng)滿是對鐘離沄的不爽,面上卻強(qiáng)忍著沒有露出幾絲,只是稍微抬起下巴道,“公主還未彈琴,便說了這么多有的沒的,不知是何緣故。”
說到這里,她還是沒忍住自己心中的火氣,加了一句,“說這么多,還不如先彈完一曲,再讓大家評判吧?!?p> 鐘離沄一雙水眸似帶著一絲歉意地看向孟燕婉,“我自幼便十分鐘愛古琴,犯了些癡迷之癥,所以有些話倒是沒甚注意便說出來了,若是冒犯了孟小姐,實(shí)在抱歉?!?p> 孟燕婉勉強(qiáng)扯了一絲笑容,心中膈應(yīng)得很,并未回應(yīng)鐘離沄的話。
鐘離沄這時離開席間,一襲青裙裙擺逶迤,窈窕走到古琴前,婉婉坐下。
她輕輕撫動了一下琴弦,一串輕靈琴音快速地響了起來。
撥弄了一下后她便停了下來,面紗下的臉龐露出有些不明意味的笑容,柔聲說道,“我也為大家演奏一曲《沖零散》吧?!?p> 殿內(nèi)微微有些騷動。
孟燕婉此時更是捏緊手心,望著鐘離沄的眼神深藏厭惡。
說完這句話,鐘離沄便一揮衣袖,抬起雙手。
隨著鐘離沄撫琴的手一動,她的氣質(zhì)立馬就變了。
她玉指輕揚(yáng),層層泛著漣漪的琴音便響了起來,剛開始的琴音如一汪清水,清清冷冷卻又潺潺流動著,又好似夏夜湖面的一陣清風(fēng),溫溫和和卻又帶著清爽涼意。
琴音突然間又悠揚(yáng)起來,如山谷中那空靈回音,嗚嗚而行。轉(zhuǎn)瞬間又低沉下來,像是穿過地下的河水,咚咚作響。
同樣的曲調(diào),第二次彈奏,但只要是長著耳朵的人都能聽出其中的不同。
一曲畢,鐘離沄站了起來,福了福身。
殿內(nèi)鴉雀無聲。
而孟燕婉低著頭,衣袖內(nèi)口都被她揉得皺巴巴的。
“獻(xiàn)丑了。”鐘離沄道。
凌博濤臉色有些僵硬,哪怕他不懂鑒賞,也能聽出鐘離沄的琴藝遠(yuǎn)勝于孟燕婉。
看到鐘離沄亭亭站立于殿中,一雙眸子望著自己,他不得不咳了咳,開口說道,“公主也是好琴藝。”
國君一開口,底下便有大臣很有眼色地說道,“南寧公主和孟家二小姐都有著高超的琴藝,真是不分伯仲啊?!?p> 這話一出,有幾位大臣也附和起來。
“正是如此,這同樣的曲子,都是一樣的悅耳好聽。”
但贊同之人寥寥,大家都心知肚明到底是誰彈得好??粗蠈巼恍腥擞行蛑o不屑的神色,殿內(nèi)大多數(shù)人都不愿說那些違心之言。
鐘離沄聞言微微一笑,看著孟燕婉道,“不知孟小姐覺得有什么不同?”
孟燕婉雖有城府,但此時還只是二八年紀(jì),臉皮還是嫩一些,加上性子也有些傲氣,這個時候就已經(jīng)紅了眼眶。
聽到一旁父親在那咳嗽提醒自己,她還是在鐘離沄面前說不出假話,便只啞著嗓子低聲說了句,“我不太舒服。”便往后轉(zhuǎn)身,回到了孟府席位上,坐在那怔怔無言。
阮傾歌一直坐在一旁看戲,有時還悠哉地抿一口酒,吃一口菜。
這出戲她前世便已看過了一遍,當(dāng)時只覺得這南寧公主雖看著性子?jì)扇釈轨o,但行事起來卻無端的張揚(yáng),雖得才名,但卻惹得東云國文武大臣,尤其是皇上對其很是不喜。
今日看來,她卻品出了一些不同的意味,這南寧公主,似乎并不想進(jìn)宮當(dāng)嬪妃?
想到前世的一些事情,阮傾歌若有所思地看向溫子然,她一直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似是察覺到有人在觀察他,溫子然朝阮傾歌的方向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微微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