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范仲淹的怒斥換來宋鑒一聲輕蔑的冷哼。
就在這時四周潮水般圍攏了衙役,擅闖衙門可是重罪,宋鑒完全可以捉拿何墨這一伙人治罪,不過宋鑒并未讓衙役們動手,只是揮揮手讓衙役們退下,自己并未大礙。
“國賊兩個字,老朽可擔(dān)當(dāng)不起。”
宋鑒朝自己對面的椅子伸出了手,示意請范仲淹落座,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這可是‘雅安蒙頂’可是好寶貝,范大人嘗嘗看?”
“宋大人,下官此行并非來品茶的?!?p> 宋鑒笑了,他并未并范仲淹的無禮舉動給激怒,反而問范仲淹:“范大人覺得這江淮官場如何?”
“貪墨橫行,官官相護,腐水一片,朽木成林?!?p> “那范大人覺得大宋官場如何?”
宋鑒這個問題真把范仲淹給問住了,這天下官場似乎跟江淮官場差不太多,只不過江淮官場更為嚴(yán)重而已。
“其實你我都明白……”宋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整個江淮,整個大宋都是如此,老朽還只是順其自然罷了?!?p> 宋鑒又問范仲淹:“范大人可見過一方縣令帶著幾個狗腿子,親自下場逼迫農(nóng)戶賣田嗎?”
“可見過一介捕頭隨意進出牢房,將人帶進帶出?”
“可見過鄉(xiāng)里的里正當(dāng)著全村人的面活活將拖欠糧稅的人打死?”
不等范仲淹回答,宋鑒搖著頭替范仲淹回答:“老朽見過?!?p> “這是一片腌臜之地,沒人能干凈,也沒人能脫的了干系?!?p> 宋鑒之所以遲遲不去賑災(zāi),正是因為只要他肯拖下去,就會有更多的人賣田賣地賣房賣兒賣女,把能賣的一切都賣了,換取那幾斤在平日里尋常不過的糧食。
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活下去,可還是有人不希望他們活著,只要人死燈滅,那么土地、房產(chǎn)、田畝都是無主之地,要知道無主的東西可比有主的東西便宜多了。
每當(dāng)大災(zāi)年月,總有那么一些人發(fā)著國難財,他們囤積糧食,肆意低價兼并土地。而到最后,窮人們一無所有,只有爛命一條,而他們則被稱為士紳,受人尊敬。
“小友……”宋鑒緩和了一下口氣:“你要知道在這世道,但凡官、商,沒有一個是干凈的?!?p> “不!”何墨突然插話道:“至少你眼前的范大人,是干凈的?!?p> “有趣?!彼舞b對這突如其來的插嘴不慌不忙:“所以范大人現(xiàn)在才是七品官?!?p> 宋鑒特意看了一眼何墨,只覺得此人好生奇怪,一直舉著黑色的鐵疙瘩不知道在做什么。
再看一眼范仲淹,從頭看到腳,穿戴的非常一般,衣服是細麻織成的尋常貨色;鞋子是又臟又舊,估計應(yīng)該有些年頭;褲子上還有一處淺色的補丁;就連腰間的玉佩也是爛大街的貨色。
窮鬼。
宋鑒如此給范仲淹定義。
“咱們的官家耳根子軟的很?!彼舞b突然岔開了話題,說起了趙禎:“退一萬步講,就算官家知道了此事,可國朝不是還有不殺士大夫的祖訓(xùn)在嗎?”
這句話直接懟的范仲淹啞口無言,確實,國朝不殺士大夫。就算趙禎知道了宋鑒的所作所為,照朝廷的慣例,最多也就是流放千里罷了,他宋鑒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怕什么。
“官家做了十多年的兒皇帝,初掌權(quán)柄又不知天下事,急功好利卻無定策?!彼舞b嘆息了一聲:“官家是好人,可惜好人不是好官家啊?!?p> 在說完這么一句繞來繞去的話后,宋鑒撂下一句:“送客。”
何墨四人除了聽宋鑒說了一堆云山霧繞的話,竟然無功而返。
…………
“大人,就這么讓他們走了?”
宋鑒擺手示意自己的手下心腹,不用去追拿范仲淹一行人。
“如此之人,在大宋官場待不長的?!?p> …………
在回客棧的路上,范仲淹突然對何墨說了句:“多謝”。
“老范你跟我客氣啥?!焙文珴M不在乎的說道:“這官場世道是臟了點,但不還有你這樣的人在嘛,值得相信?!?p> 范仲淹突然來了精氣神,點頭回應(yīng):“沒錯,我就不信滿朝文武都是如此卑劣貪腐之徒?!?p> 鼓勵完范仲淹,四個人又要面對一個難題,這些廬州城外的災(zāi)民到底該怎么辦?難道就這樣打道回府,反正何墨是不太甘心。
不過實話實說,眼下何墨四人對廬州城的難民毫無辦法,救一個兩個或許可以,可城外少說也有一萬多災(zāi)民,怎么救?拿什么救?
第二天,天剛剛亮起,何墨就打算去拍攝,不過這一次何墨打算拍點不一樣的東西,去拍拍那些高門大戶的富人。
只見艷曲醉歌,朱門銅環(huán),中天樓觀共躋攀;飛絮落花,低映綠陰朱戶,素練滄灣;銀鉤華榜,奕奕蛟龍字綰。
這富貴人家張燈結(jié)彩、普天同慶的樣子倒是提醒了四人,如今已是臘月二十三了。
“去年這個時候,我還在汴京跟洪九那妮子掛紅燈籠貼對聯(lián)呢?!焙文兴袊@的說道:“真的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p> “今天怕是不好過了?!惫珜O一分別朝著兩戶人家指了指:“就隔著一條街的兩戶人家,一戶掛滿了紅燈籠還貼上對聯(lián)。一戶卻什么都沒有,門窗上還落了好多灰?!?p> 何墨特意往后退,將整個鏡頭拉遠,讓兩戶人家同處在一個鏡頭之下。一戶光鮮,一戶破敗,無聲肅穆。
這條街道就像是對稱軸中的分割線,一邊是花團錦簇的生活,一邊是黯淡無光的絕望。
四個人就這么一路走,一路拍,在一個拐角過后,看見了兩個人好像是在爭吵些什么…………
“包黑子,你就聽我一句勸,一起去吧?!?p> “我不去,愛去你去?!?p> “你怎么那么倔呢?聽我一句勸不行嗎?”
“不聽就是不聽?!?p> 何墨一聽見‘包黑子’三個字就走不動了,難不成自己在廬州遇上了包拯?可轉(zhuǎn)頭一看,兩個爭吵的人都白凈干整,沒有一個像是黑炭的樣子。
“包黑子,王員外請了你多少回了,哪怕就去一次也成啊?!?p> 其中一個男人還在苦口婆心的勸著,絲毫沒注意何墨一行人走上來。
“張仲野,你別勸了,我是不會去的?!?p> “包黑子,咱倆這么多年兄弟我還能害你不成,你看看你都餓成什么樣了。”
“自家還有些糧食,餓不死?!?p> “餓不死個球,你家還有個鬼的糧食,還不是從我那里拿去的。”
“不論如何,我是絕不會去的。”
…………
“兩位,兩位?!焙文_口說道:“你們這是在吵些什么?”
這當(dāng)街爭吵的兩人見有外人插話,都停了下來看向何墨。
“打擾二位了,我只是見二位在當(dāng)街爭吵,所以來勸一勸?!?p> 其中一個矮一點的嘆了口氣道:“唉,讓兄臺見笑了,我這兄弟性子倔死不聽勸?!?p> 還有一個高高瘦瘦的當(dāng)即回嘴道:“你那不是勸人?!?p> “不是勸人是什么?我還能害你不成?”
眼見這兩人又要吵起來,何墨趕緊當(dāng)了一回和事佬。
“別吵了,別吵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說嘛?”何墨擋在兩人中央,自顧自的說:“在下何墨,不知兩位大名?”
“在下張奎,字仲野?!?p> “在下包拯?!?p> 臥槽,果然是包拯,不過這包拯怎么高高瘦瘦的,全然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
“你就是包拯?!焙文珒裳郯l(fā)光,可算是又見到一個鼎鼎有名的人物了:“不過你怎么這么白啊?!?p> 包拯被何墨問迷糊了:“為什么我不能白?”
“他不是叫你包黑子嘛?你不應(yīng)該是黑黑的,額頭上有一個月牙……”何墨邊說邊在自己額頭上比劃。
“哦”張奎忍著笑解釋道:“我叫他包黑子是因為他脾氣又臭又硬,常常黑著一張臉,所以才叫他包黑子。”
原來包黑子是這個意思啊,看來電視劇里的故事還真的不能信。
“二位到底是為了什么事爭吵,方便的話說出來讓大伙聽聽。”
既然何墨發(fā)問了,張奎便接著話茬說道:“這事吧,說來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