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鄭菲剛一到片場,一個叫鄭絮丹的女演員就開始嚷起來了:“導(dǎo)演,出了那種不要臉的事,我們這個戲還能不能上映?。?!”
片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隨后,這句話就像打開了監(jiān)獄大門的鑰匙一般,把關(guān)押許久的犯人全都一窩蜂放了出來。
一個個壓抑已久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
“對啊,聽說有劣跡演員參演的影片是不讓上映的!”
“白白辛苦這么多個月了!”
“是啊,是啊,大家拍部戲多不容易啊,簡直就是害群之馬!”
“真看不出來居然是這種人??!”
“他媽的就一綠茶婊?。 ?p> 鄭菲頓時愣住了,心里一陣烈烈的燒灼。
真想不到這些話竟然會是平時都和睦相處的劇組同事說出口的。
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樣子,像是川劇里變臉?biāo)频厮⒗矒Q臉,將內(nèi)心的喜怒哀樂毫不掩飾地表現(xiàn)在了臉上。
鄭菲握緊了拳頭,將視線離開了劇本,心慌意亂地看著地面。
隨后,她聽到了李驍?shù)穆曇簦骸笆虑橛植皇前素岳飯?bào)道的那樣,你們講話都不要太難聽,能不能上映這不是你們考慮的事情,最后幾場戲了難道你們想全體罷工?”
有個男聲立即回道:“李驍你強(qiáng)出頭什么啊,這部戲受損最大的還是導(dǎo)演和你?。 ?p> “你還跟她鬧什么緋聞!”
“就是,就是!”
······
鄭菲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臉上火辣辣的。委屈、生氣、羞愧,各種情緒都混雜在一起。
這種時候,連哭都是丟人現(xiàn)眼的事情,她連忙撇頭抹掉眼淚,一言不發(fā)。
就這樣讓時間順其自然地過去吧,忍過去,熬過去,很快就會結(jié)束了,結(jié)束的那天就回家,回家。
—
酒店的一間單人間里,一陣窸窸窣窣的流水聲從衛(wèi)生間的門板內(nèi)傳出,里面的淋浴房里熱氣騰騰,隱約能看見一道高大強(qiáng)壯的身影。
韓商元站在蓮蓬頭下,低著頭,淋著灑向全身的熱水。
身上隆起的肌肉,硬硬實(shí)實(shí),卻白而透凈。小腿上的一叢軟毛被熱水澆得貼在皮膚上,濕漉漉的。
韓商元看著自己的大腳趾頭,愣愣地讓水從頭頂留下。
閉了一會兒眼睛后,他仰起頭,讓熱水打在自己臉上,一股熱流滑過全身,就像被人含在了口中一樣舒服溫暖。
“唔——”韓商元叫了一聲,伸手截了水。
裹上純白的浴袍,拉過毛巾架上的干毛巾,擦拭著頭發(fā),動作快得像在打拳擊。
呼呼呼呼——
吹風(fēng)機(jī)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韓商元看著自己的頭發(fā)在鏡子里飛得蓬蓬的,嫻熟地用手指抓著頭發(fā)。
走出浴室,韓商元拿起床頭上的手機(jī),點(diǎn)亮了屏幕。
剛剛看的新聞還沒有退出,正是“《回到陽臺》女主角與時代傳媒總裁玩露-天-野戰(zhàn)”的新聞。
他的手指抵在屏幕上,久久凝望著拇指所指向的那張圖片。
他眉頭緊緊皺著,扔下手機(jī)在床上的白色棉被上,轉(zhuǎn)身拉開了行李箱,拿出短-褲和襪子。
時間過得真快啊。
物是人非。
轉(zhuǎn)頭一看,能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嘴角和下巴生著一些密密麻麻的胡渣。
一晃眼,高中畢業(yè)了,大學(xué)畢業(yè)了,創(chuàng)業(yè)初期時的艱苦挺過了。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青澀的高中生,而記憶里自己的樣子,也終將不再回頭地默默遠(yuǎn)去了。
好久了。
好久沒有想起過去了。
韓商元的眼神有些迷離,突然的,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急急穿上衣褲打開房門沖了出去。
—
陽光打在茂密的榕樹上,地面游動著一片片波光粼粼的光影。
終于是最后一場回到陽臺的戲了。
張小雪的生命將在這里得到解脫。
鄭菲在12306網(wǎng)上訂好了明天回蘇城的高鐵票,把手機(jī)放回了包里。
站在陽臺上,她把手插進(jìn)茂密的樹葉里,好陰涼。陽光穿過了樹葉的縫隙,卻不在她的手上留下溫度,她不知怎么頓時哀由心生,連忙收回了手。
孫凝君喊了一聲:“Action !”
鏡頭里,飄飄揚(yáng)揚(yáng)著一陣絢爛,像是滿天飄滿相思的雨。
鄭菲愣愣地望著地面,突然心里好難過。
此時,一陣花色的絢爛里,韓商元正雙手插在墨綠色風(fēng)衣的口袋里慢慢走來,靜靜望向鄭菲這里。
鄭菲沉浸在劇中人的情緒里,無意間眼光掠過韓商元,眼淚正好掉下來。
地面上,李驍抬著頭望著鄭菲,只見她的眼里噙滿了淚水。
鄭菲望向李驍,眼淚流過嘴角,咸咸的。她心里默默道:“不是他?!?p> 她又轉(zhuǎn)而看向樓下的韓商元。
韓商元卻是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只留下一個墨綠色背影漸行漸遠(yuǎn),沒有回頭,消失在了她的視線里。
鄭菲嘴角凄涼地一揚(yáng)。
······在飄飄揚(yáng)揚(yáng)的一陣絢爛中,張小雪一躍而下,倒在了一片被血染紅的彩紙中,掙扎地微微一笑。
一雙美麗的眼睛緩緩閉上,一滴眼淚,從眼角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