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By

　　第一幅圖中的牛，身軀濃黑雄壯，形象很豐滿，很逼真。

　　可是到了最后的第十一幅圖，畫紙上的牛，卻只剩下了寥寥的線條，勾搭成牛的輪廓……不，不是輪廓，而是平面的造型。

　　最簡單，簡潔到了極致的造型，好像三歲小孩，都能畫出來地步。

　　問題在于，當(dāng)白葉把這些圖，放在一塊對比之時。不管是誰，心里仿佛憋了千言萬語，卻沒辦法說出來。

　　他們看著這些素描，內(nèi)心之中有微妙的情緒在醞釀，在發(fā)酵，在翻涌。

　　可以說，教室中的學(xué)生，肯定有不錯的美學(xué)基礎(chǔ)。

　　他們每個人對于美術(shù)，都有一些天分?；蛘咚麄儾⒉皇呛芮宄@十一幅素描圖的具體意義，但是并不妨礙他們欣賞、感嘆。

　　白葉把這些素描畫稿，逐一排列展示，然后鄭重其事道：“我對于藝術(shù)的理解、感悟，全部包涵在這里了。你們覺得，它們有價值嗎？”

　　十一張畫稿，分成三行排列。

　　一頭牛的變形過程，就在畫紙上，逐一演化。

　　從飽滿雄壯，再到立體的缺失，平面的構(gòu)成。緊接著明暗沒了，色塊丟了，陰影去掉了，再抹去繁瑣的線條。

　　最終只剩下，幾條簡單的幾何線。

　　一頭牛還剩下什么？

　　意象！

　　只要有點(diǎn)眼力，學(xué)過畫的學(xué)生，在淺顯易懂的畫稿面前，基本上已經(jīng)明白過來。

　　牛的變形過程，分明是在做減法，具象的減法。最后剩下的，自然就是抽象主義中，最為精髓的東西。

　　從具體事物抽出、概括出它們共同的方面、本質(zhì)屬性與關(guān)系等，而將個別的、非本質(zhì)的方面、屬性與關(guān)系舍棄，這種思維過程，就是抽象。

　　牛的變形過程，顯然把這個定義，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問題是……

　　這些畫稿，出自白葉之手。

　　白葉是誰？

　　大半年來，公認(rèn)的學(xué)校之恥，藝術(shù)界的大水貨。

　　許多學(xué)生已經(jīng)認(rèn)定，對方之所以能夠成名，那是靠營銷、炒作的手段上位。所以他的作品就是垃圾，沒有任何的價值。

　　可是這樣一個，被大眾口誅筆伐，徹底打落塵埃的……藝術(shù)騙子。

　　現(xiàn)在卻當(dāng)著大家的面，畫了一組作品。

　　一組意義非凡的作品。

　　作為美術(shù)學(xué)院的學(xué)生，他們口頭上可以表示不屑，但是卻掩蓋不了自己的本心。只要眼睛不瞎的人，基本可以確定，這組作品的內(nèi)涵豐富，絕對不是淺薄之作。

　　奈何這組畫……

　　為什么偏是白葉畫的呢？

　　一個學(xué)生痛苦抱頭，咬著牙道：“蒼天不公，沒長眼睛啊?！?p>　　“……要是我畫的，該有多好啊。”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這小聲BB，得到了許多人的一致認(rèn)同，不少人情不自禁點(diǎn)頭。

　　旋即又有人反應(yīng)過來，立馬擰頭瞪眼。

　　你配嗎？

　　我不配，你配？

　　呸！

　　幾個人你瞪我，我瞪你，玩眼神游戲。

　　事實(shí)上，他們只能這樣做，掩飾自己的無措。

　　打臉不成反被揍。

　　好尷尬。

　　“啪，啪啪，啪啪啪……”

　　就在眾人沉默之時，冷眼旁觀許久的中年人，也終于有了動作。他輕輕鼓掌，突兀的聲響在教室中回蕩。然而與剛才不同，在掌聲響起之后，底下也有了回應(yīng)。

　　一個，兩個，三個……

　　教室中幾十個人，不約而同輕輕拍手。

　　聲音匯聚，逐漸變得激烈，仿佛雷鳴一般，轟然震動。

　　此時此刻，除了少數(shù)幾個人，或是拉不下臉，或是對白葉還抱著偏見以外，大多數(shù)人都遵循本心，通過掌聲表達(dá)自己的……歉意。

　　是的，這是歉意，也是彌補(bǔ)。

　　他們覺得自己不該人云亦云，更不該偏聽偏信，輕易否定一個人。

　　“感謝白葉的精彩演講?！?p>　　中年人拿起了話筒，意味深長道：“想必這次演講也給大家上了一課，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希望大家能在演講之中有所收獲，加深自己對于藝術(shù)的……思考。”

　　“演講結(jié)束，大家散了吧?！?p>　　中年人收起話筒，比劃了個手勢，示意助手上來收拾東西。

　　嘩啦……

　　一瞬間，底下一幫學(xué)生，不僅沒有趁機(jī)離開，相反像一窩蜂似的，涌上了講臺，圍在了白葉的周圍。這些人多數(shù)是妹子，她們眸光閃亮，十分熱切。

　　“白師兄，能合影嗎？”

　　“師兄，我一直支持你的……給個簽名吧?！?p>　　“對了，簽名?！?p>　　冷不防，中年人擠了過來，他坦然自若在眾人注視下，把臺面上的畫稿逐一疊合在一起，然后拿著最后一頁紙，朝白葉微笑示意：“來，簽個名，標(biāo)上日期?！?p>　　“呃！”

　　白葉呆了呆，然后失笑，接過了旁邊一個妹子遞來的簽字筆。

　　筆尖落在紙上，他才想寫上白葉兩字，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在這么一瞬間，他鬼使神差似的，寫下兩個字母，By。

　　瞬時，白葉盯著字母，恍惚失神。

　　再看其他人的反應(yīng)，沒有絲毫的驚訝之色。

　　所以說，這是……身體的本能記憶，前身慣用的簽名？

　　By，應(yīng)該是白葉的字母簡寫吧，幸好不是py。

　　不過怎么看，都像是……搬運(yùn)！

　　嗯，他是搬運(yùn)工。

　　白葉笑了，又問了下，就附上今天的日期。

　　字跡隨意，花式構(gòu)造，熟悉而又陌生。

　　之后就熱鬧了，各種合影、簽名，歡聲笑語一片。

　　在教室門口，正要離開的楚南風(fēng)等人，看到了這一幕，心情自然很復(fù)雜，又是嫉妒，又是不憤。

　　“哼，整得跟明星似的，就知道炒作。”

　　“以為畫了幾張素描，就可以洗白自己了，真是妄想。”

　　“真不明白，那些人是不是腦殘，怎么去追捧一個敗類。”

　　幾個人各種譏諷，恨其不爭。

　　“他們只是在白葉的花言巧語中受到了蒙蔽，但是我相信大眾的眼光是雪亮的，他們遲早會醒悟過來……”楚南風(fēng)揮手道：“不管他們了，我們走?！?p>　　一行人大步而去，灰溜溜的，根本沒人關(guān)注。

　　大半個小時之后，一幫人得了合照、簽名，也隨之心滿意足離開。

　　白葉揉了揉手腕，也打算走了。不過就在這時，中年人又走了過來，輕聲道：“白葉，跟我來，有人要見你?！?p>　　“誰？”白葉錯愕。

　　中年人恭謹(jǐn)?shù)溃骸坝萁淌??！?p>　　“?。　?p>　　白葉輕呼。

　　事實(shí)上，他心里在納悶，虞教授又是哪個。

　　中年人很滿意白葉的反應(yīng)，所以在引路的同時，又忍不住提醒道：“白葉，你這次演講之所以沒被學(xué)校取消，那是虞教授力排眾議的結(jié)果?！?p>　　呲！

　　白葉倒了口氣。

　　所以虞教授是熟人嗎？

　　完蛋！

　　與此同時，一直保持沉默的年輕人，在旁邊閃了過來，微聲道：“不要緊張，虞教授可是李先生的老師，有這層關(guān)系在，他不會為難你的。”

　　誒？

　　李先生又是……

　　李東興嗎？

　　白葉心念百轉(zhuǎn)，隱隱約約有幾分揣測。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既來之，則安之。

　　再大的狂風(fēng)暴雨，勇于面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