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愷回到家中,奶奶和娘親見他渾身衣衫破爛大吃一驚,李元愷忙解釋自己趁著城門一早開啟,在城外林子里練拳,不小心被樹枝掛破。
奶奶雖然一心想讓孫子做個讀書人,將來借著隴西李氏的余蔭跨入士族階層,但也不反對他習武健身,只是叮囑他縣城不比山村,行事要收斂謹慎些,莫要觸犯大隋律法。
李元愷雖然年紀小,但開智以后逐漸顯露的成熟,加上他身高體壯,奶奶早就拿他當作十多歲的少年看待。
母親張九娘心疼兒子,不顧身子還未完全康復,就拿著李建成給的布帛裁剪縫制起來,要為李元愷做身新衣衫。
李元愷尋思著找個機會,告訴奶奶和娘親,自己拜了老神仙為師,正式開始學習武藝。
只是現(xiàn)在還說不得,否則奶奶肯定以為他癔癥又犯了。
吃過午飯,李元愷上市集買了一頭青毛驢,套上板車,載著奶奶和娘親小琰兒,一起返回牛村。
雖說沒什么值錢的家當,但百姓搬家就是如此,甭管值錢不值錢,先打包帶走再說,再不濟留個念想也好。
還有牛村的鄉(xiāng)親,總得告別一下,奶奶周白桃鄉(xiāng)土情深,她和張九娘都把牛村當作家鄉(xiāng)看待,總覺得在縣城扎不下根,指不定哪天還得回來。
臨近黃昏,驢車滿滿拉了一車,周白桃和張九娘抱著小琰兒搭邊坐著,李元愷走路趕著驢,一家子緩緩從牛村出來。
老李家要搬去縣城了,這倒是大大出乎鄉(xiāng)親們的意料,幾乎全村人都出來相送,一時間倒也頗有幾分故土難舍的傷感情愫。
幾間破草屋奶奶托付給保長老許照看,之前家里的老驢送給了瞎眼老書生,算是周白桃對上次狠揍他一頓的補償。
出了村口,李元愷不經(jīng)意間在山路一側的高坡上,似乎看到了小許的身影,一閃而過,李元愷也沒有放在心上。
折騰了一天,終于趕在宵禁鼓聲完畢之前進城。
第二日一早,小院門口停了一輛馬車,李元愷探出腦袋一看,馬車掛著李家旗幟,知道這是李建成派來接自己去族學的。
周白桃和張九娘對于李元愷第一次上族學相當重視,張九娘緊趕慢趕,終于趕制出了一件嶄新長袍,就是為了給李元愷今日穿上。
穿上灰色長袍,頭發(fā)豎起戴上巾子,這是普通百姓家小郎的尋常裝扮,不過套在李元愷身上,卻有幾分屠夫搖折扇,不倫不類的感覺。
李元愷臉透稚氣,五官卻甚是粗獷,加上身材雄壯,套上文人長衫,渾身肌肉撐得衣衫鼓漲,哪里有半點儒生文弱俊秀氣,瞧得奶奶周白桃嘆氣搖頭。
忙活了一陣,揣上兩個熱乎乎的炊餅,奶奶又往李元愷腰間塞了個小布袋,里面有十文錢,好讓他肚子餓的時候買個胡餅吃。
可不能讓人家馬車等候太久,周白桃催促著將李元愷推出家門上了馬車,殷切欣慰地看著車夫駕車駛離。
鉆入車廂,李元愷抬頭一瞧,喲嘿,還有個熟人!
“嘖嘖~這不是高主簿家的公子嗎?怎么,你也要到李家族學去混書讀?”
胖少年長孫無忌本來扭過頭板著臉,不想理會李元愷,聞言轉過頭瞪了他一眼,頗有些自傲地哼道:“是唐國公親自寫信與我,邀請我去李氏族學讀書,順帶著幫忙輔佐一下二公子世民的學問!可不像某些人,明明是個武夫,偏要穿一身士人長衫,東施效顰!”
長孫無忌瞧李元愷的模樣滑稽,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后又覺得太過失態(tài),干咳一聲努力壓制笑意,正襟危坐坐好。
李元愷撇嘴道:“想笑就笑,無所謂,反正老子去讀書就是混日子的,能識字就行,可不像你個胖子,假正經(jīng)!”
長孫無忌怒視一眼李元愷,鄙夷地哼道:“不學無術!不讀詩書圣賢之道,如何能堪大用?到頭來不過一莽夫爾!”
李元愷不屑道:“莽夫又如何?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槍桿子里才能出政權,天下紛亂,我偏要莽出一條血路!再說,我可是天生智慧之人!”
李元愷手指敲了敲頭,神秘兮兮露出詭笑。
長孫無忌哼了哼,李元愷的話聽著粗鄙,卻頗為新奇,細細嚼之讓他覺得有點意思。
“不對!這家伙就是天生武夫,不曾讀過半點先賢經(jīng)典,我怎么能覺得他說的話有意思呢?慚愧慚愧,這家伙說話居然有迷惑人心的作用,我可得小心點!”
長孫無忌胖臉一顫,心里悚然一驚,硬生生把自己從品味李元愷幾句胡言的沉思中拉了回來,驚異地看了一眼這廝,扭過頭心中連連告誡自己。
可是過了一會,長孫無忌越想越覺得不對,忍不住皺眉道:“什么紛亂什么血路?簡直胡言亂語!如今國富民強,海晏河清,大隋一片欣欣向榮之景,你如此言語,難道不怕被以謗君惑亂人心治罪嗎?”
李元愷哈哈一笑,老神在在地搖頭晃腦道:“天機,不可泄露!不可說!不可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長孫無忌冷笑一聲,“故弄玄虛!”,扭過頭閉上眼懶得理會他。
馬車蹄噠蹄噠地駛出武功縣城,往東邊一處竹谷而去,那里山清水秀環(huán)境清幽,有一片屋舍,正是李閥族學所在。
走了一會還未到,李元愷覺得有些無聊,炊餅啃光喝了一壺水,肚子混飽,在車廂里坐立不安地扭動。
李元愷瞥了一眼長孫無忌,盯著他瞧了會,忽地皺眉道:“喂~胖子,記得縣府差役稱呼你為長孫公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長孫無忌眼睛睜開一條縫,哼了哼不想理會他。
“嘿嘿~你不會叫長孫無忌吧?哪有這么巧,莫非你也想冒充名人?長孫無忌應該不會是個胖子吧?”
李元愷嘟囔著琢磨道。
長孫無忌猛地睜眼怒視他,喝道:“拿別人姓氏名諱開玩笑很好玩嗎?我長得胖點怎么了?礙著你了嗎?可惡~”
握緊拳頭,胖少年顯得很生氣。
李元愷一瞪眼睛,驚訝道:“我去~你不會真是長孫無忌吧?。俊?p> 胖少年臉色鐵青,怒火愈盛,若不是顧忌到自己恐非這混球的對手,怕是早就一記老拳打向李元愷了!
李元愷啞然失笑,眨眨眼忽地有些激動地一把抓住胖少年肩頭,急切地問道:“你真是長孫無忌?你是不是有個妹妹叫長孫無垢?”
“李元愷!我和你拼了!”
胖少年忍無可忍,怒吼一聲張牙舞爪地亂拳打向李元愷!
“哐啷哐啷~”馬車車廂經(jīng)過一陣激烈的晃動震蕩,很快安靜下來。
車夫搖搖頭苦笑一聲,這些個公子哥,真是不消停啊!
車廂里,胖少年被李元愷死死壓在身下動彈不得,胖少年滿臉悲憤地怒吼道:“觀音婢不過兩歲孩童,你竟然打她的主意!李元愷!混賬東西~賊子!”
李元愷訕笑著松開長孫無忌的手,將他拉了起來,幫忙扶正他的冠發(fā),撫平他褶皺亂糟糟的袍衫,笑嘻嘻地道:“不好意思啊,出手稍微重了一點點!對不住對不住!”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長孫無忌滿臉憤憤,李元愷卻率先道歉賠禮,倒是讓他一時間怒火沒出撒,也知道與這廝動武是最不明智的選擇,怨憤之下,只能怒視他。
李元愷笑得合不攏嘴,沒想到李二的大舅子,凌煙閣功績第一的名人又被自己碰上了,坐在同一輛馬車上,還被自己壓身下收拾了一頓。
說實話,李元愷對長孫無垢這位著名賢后的興趣,比對長孫無忌還大,本想再開口詢問兩句,但看長孫無忌憤憤不平的樣子,怕是再多問一句,就要逼得這胖子和自己拼命了。
“哈哈~不說了不說了~不打不相識,我李元愷是個粗人,長孫兄還請原諒則個!”
李元愷爽快地拱手一禮,目光炙熱讓長孫無忌弄不明白,為何這廝突然間變得這么熱切熟絡。
長孫無忌勉強拱拱手算是不計較剛才之事,有些緊張地盯著他沉聲問道:“你是從何處得知我有位小妹?還知道她的閨名?”
李元愷打了個哈哈笑道:“長孫兄世代高門,令尊更是我所敬仰的豪杰之一,道聽途說之下也就知道了!”
李元愷一點都不心虛地胡扯,他根本不知道長孫無忌的父親是誰,只記得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長孫無忌點點頭,胖臉上露出一絲自豪,他的父親長孫晟不光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名聲更是在民間廣為傳頌,被人崇拜也說得通,遂放下心來。
長孫無忌心思老成,但畢竟還有點少年意氣,在李元愷的刻意交好之下,很快兩人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
李元愷雖然學識不高,但性子豪爽熱情,待人處事自有一套后世學問,讓長孫無忌感到很舒服,加上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馬車駛入竹谷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有說有笑,相伴下了馬車,朝竹谷內的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