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下山
山下游走的地痞都是外地來的，他們貌似真有一身本領(lǐng)，小芽見過那些人飛檐走壁的樣子。
他們好像會用仙法，小芽問過邵秉清爺爺如何修煉仙法。邵秉清爺爺摸著他的頭說：“那些需要長大后才能練習(xí)，你現(xiàn)在就不用考慮那么早啦！”
小芽聽話地點頭，他不知道生長在青城山的人無法修仙，也不知道自己有可能還未長大就會死去。
就像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會不會回來。
“姐姐你可以到處逛，但不能自己溜到到山下哦?！毙⊙刻嵝褵o殤。
修養(yǎng)了一陣子，無殤已經(jīng)好了許多。她不怎么說話，也和那些孩子沒什么交流，整天都是自己一個人四處溜達。
小芽那些孩子想靠近她，跟她說說話，卻總是成功不了。她身上寫滿了生人勿近，仿佛靠近她就會使他們立刻冰凍起來。
無殤把傘稍微舉高點，挑眉問他：“為何？”
這段時間已經(jīng)不再下雨了，但是迎著太陽曬總不好，所以無殤出門時隨手拿把傘。
小芽回答：“因為山下會有游走的地痞，那些地痞是從外地來的，不太好惹。而且他們有各自的群體，你要是遇見他們，他們會跟你收保護費。你要是不給，他們會聯(lián)合其他群體找你麻煩?！?p> 想到之前被追著要保護費，小芽一陣恐懼：“所以你不要獨自下山，但你要是想下山玩，我們會陪你一起下山，省得他們欺負你?！?p> 無殤哦了聲，抬步離開。
小芽跟了上去，邊走邊跟她說：“山下確實有很多好玩的，但是要時刻提防那些地痞。他們來的時間不固定，所以下山根本不安心。運氣好的話，遇不見他們，你倒是可以痛快地玩，要是遇見了就要趕緊跑。他們要是追來了，只能，只能等爺爺來解決了，可是我們不想麻煩爺爺。”
小芽嘆了口氣接著說：“上次那些人追著我們要保護費，數(shù)額巨大，他們說不給的話，他們就會派人來砸掉青氤宮。爺爺他砸鍋賣鐵加上去山下勞作才湊夠了保護費給他們。哎……”
無殤瞥了一眼身邊緊緊跟著的小芽，心里覺得那個叫邵秉清的老頭太傻。
那邵秉清肯定有一身仙法，可為何邵秉清不自己解決掉那些無賴的地痞呢？還要自己湊保護費給他們，蠢不蠢。
無殤簡直能想象到邵秉清那個傻老頭低聲下氣地求那些地痞放過他們的模樣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無殤再次去竹林里溜達的時候聽見一陣熟悉的聲音。
“喵~”
“喵？”無殤扔下傘四顧著，轉(zhuǎn)了一個圈之后，一個黑色的東西飛到了她的懷里。
那只藍色眼睛黑貓狠狠地蹭著無殤，無殤低下頭吸了吸鼻子，隨后把臉放在那貓身上蹭。
“見到你我真高興。”她說。
有竹葉落下的聲音，如同黑夜的長滿荷花池塘里落下暗夜的霧水。
無殤轉(zhuǎn)身，望著那個白發(fā)少年，微笑著說：“我也很高興見到深深?！?p> 她高興在她失去那么多之后，身后還有人。
還有人在掛記著她，還有人在等她回家。
她最后的溫暖就是他們，她想象不到，如果有一天她連他們也失去了，她該怎么辦。
無殤抱著玄靛走近深深，走到他跟前兒時，發(fā)現(xiàn)深深身上有很多傷痕。
她看著那些傷痕問他：“怎么回事兒？”
深深把衣服拉拉，笑著搖搖頭。
懷里的玄靛蹭著自己，她低頭看了一眼玄靛，背過身去。
她思考了一下，終于開口：“我知道你們有你們的秘密，我知道你其實早就認(rèn)識秦暮離。不僅是你，司旻，夏幽，錦初，包括我懷里的玄靛，你們一直都認(rèn)識他。”
杏花村的那場大火，對于她來說，是一個新旅程的開始?？墒菍τ谒麄儊碚f，也許是一場漫長旅程中的一個小事件。
“你們也認(rèn)識那個傷過我的紅衣女子，你們也知道她會在某一天傷害我，你們也許知道我到底是誰。”她突然轉(zhuǎn)過身來。
她看到了深深眼里的驚訝，那份驚訝里還帶了一點點恐懼。
她笑著繼續(xù)說：“我不管你們知道我是誰，我只知道，我是我，我要做什么，要成為一個什么人。”
她低頭撫摸玄靛的毛，“我知道現(xiàn)在的我失去了很多，可是我還有你們。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想，為什么會是我活了下來，為什么只有我活著?！?p> 深深看到那雙一直沒有什么感情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淚。
這段時間，她應(yīng)該一直都活在愧疚里。
他懂那種感受，懂那種只有自己活下來的愧疚。
他想給她擦眼淚，但被她拒絕了。
無殤把玄靛放下來，隨手把淚拭去，又笑著說：“說實話，如果不是想為他們報仇，你再想見我，只能去墓地里了。”
“你不要這樣說。”深深用手語說。
無殤提著裙子朝前走著，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只有自己活著，真的感覺很抱歉啊。”
她站在竹林里，抬頭望著不怎么刺眼的太陽說。
沒人會圍在她身邊吵吵鬧鬧，沒人會追著自己喊大哥，沒人會跟自己說“你遲早要死在我手里”。
“大家，對不起啊?！?p> 她說完又迅速轉(zhuǎn)身對著深深哈哈大笑。
這樣子很不正常，深深連忙跑過去問她有沒有事。
無殤搖搖頭，然后蹲下來撿起一片竹葉說：“我沒事，對了，把我救起來的應(yīng)該就是你們吧，邵秉清那家伙特別感激你們，他跟我說你們簡直像天神下凡。”
深深連忙否認(rèn)：“不是什么天神，只不過錦初醫(yī)術(shù)高超罷了?！?p> 其實大家在發(fā)現(xiàn)半死不活的無殤時，很是絕望。
在無殤被執(zhí)行滅骨術(shù)之后，無殤體內(nèi)噬心突然破碎。噬心的味道將被壓制在汒山的濁隱喚醒。不止?jié)犭[，七塵也迅速尋到無殤的蹤跡。
只有審判大人暫時沒有出現(xiàn)，但是，也許相見的日子不遠了。
青城山四周有其他結(jié)界的痕跡，司旻大人為了不破壞那個結(jié)界，只能布了一個比較小的結(jié)界。假如結(jié)界突然碎了，無殤的味道一定會引來很多人。
無殤沒有死在瀛洲，但很有可能死在這里。
他不想她死那么快，她還沒有長成她理想的樣子，她還沒有真正體會這世界的真善美。
她不能死，因為她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
深深認(rèn)真地看著她，隨后用手語說：“我們一定會讓你活下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無論怎樣都要活下去。你要完成你未完成的事，你要成為你想成為的人。我們會陪在你身邊，我們會一直在。”
他很誠懇，同樣這也是大家一直以來的愿望。很多時候，大家都想給她做選擇，但是大家又知道，那是她的一生，他們不該去干預(yù)。
她的一生啊，她現(xiàn)在14歲，卻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她以后又會擁有怎樣的人生？
沒有人會知道，只愿未來一切皆好。
深深走之前跟她說，他給她帶了很多東西。那些東西已經(jīng)送往青氤宮了，等她回去就可以接收到。
說這些時，無殤的眼一直在往別處看。深深問她在看什么，她搖頭說什么也沒有，相互交代幾句之后便告別。
竹林很大，窄小的路由被磨的平整的石塊鋪成。走在上面不是很硌腳，可是也不是很舒服。
畢竟這里不是瀛洲。
瀛洲離這里有多遠，無殤并不知道。
這么個窮苦的山，以前的她哪里會在意。
她提著裙子走向不遠處的小亭子，走進去時，那個趴在地上的女孩兒正好抬頭。
“啊你嚇?biāo)牢伊?！”聞聲被無殤這突然出現(xiàn)嚇了一跳。
她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四下打量打量無殤，低聲自言自語：“恢復(fù)的還可以嘛。”
“什么？”無殤沒有聽清她在說什么。
聞聲擺擺手笑道：“沒什么，就是看見你沒有死我很開心。”
“你要是知道我死了，就不會來找我了。”無殤坐在長椅上，右胳膊放在圍欄上朝遠望去。
聞聲連忙坐到她身邊說：“好吧好吧，我早就知道你沒有死啦。我出現(xiàn)在這里，是我決定以后在這里陪著你?！?p> “陪我？”無殤可沒有猜到她會這樣說。
聞聲嘆口氣，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突然發(fā)展到這一步。她以為抱著秦?zé)o殤這個大腿就可以幫自己實現(xiàn)夢想，可誰能想到這個秦?zé)o殤被滅去了所有仙力。
那陣瀕洲之戰(zhàn)的風(fēng)波過去后，聞聲也在尋找新的對象，但是整個瀛洲卻又變得動蕩不安。
蘇殿卿下令要清除什么“檀派余孽”，這導(dǎo)致各大瀛洲高層被抓走盤問。這倒不影響瀛洲人的生活，但是因為此事和一群人平時積壓的怒火，學(xué)院里那些新來的學(xué)生整天不上課，天天舉著旗說什么要追求平等追求和平。
不僅是學(xué)生，瀛洲境內(nèi)又冒出一些支持那些學(xué)生的團體。他們在很多地方貼“平等”“消滅歧視”“世界和平”的標(biāo)語，好像就是為被欺壓的異族和被侵占家園的外族勇敢發(fā)聲。
對聞聲來說，這本是件好事，但是這種讓瀛洲亂糟糟的活動讓那個蘇殿卿很生氣。他下令逮捕那些制造者，并且派了許多兵去整治異族。具體怎么整治聞聲不知道，聞聲只覺得害怕，她怕在瀛洲多呆一會兒，她的身份就會暴露。
她從那個高個子的男人口中得知秦?zé)o殤在這里，那個高個子叫啥來著，好像叫什么司旻，聞聲覺得這名字挺難聽的。起初那個高個子男人還嘲笑她，但是千辛萬苦來到這總比在瀛洲等死強。
讓聞聲高興的是，她知道秦?zé)o殤不再是瀛洲忠心的保衛(wèi)者了，她知道秦?zé)o殤和自己一樣恨著瀛洲了。
恨，恨就會給予更多力量。聞聲在賭，她要賭秦?zé)o殤會東山再起，她賭秦?zé)o殤會把蘇殿卿殺掉。
而她需要做的是，守在秦?zé)o殤身邊，讓秦?zé)o殤慢慢再強大起來。
“對啊，我陪著你啊?！甭劼暅愒跓o殤臉前說，“這么大個山，你不覺得很孤獨嗎？有我在你身邊，你好歹還可以多個樂趣?！?p> 聞聲看著無殤冷漠的臉，期待她會說什么。如果別人對自己說這些話，自己一定會很感動。但是這個秦?zé)o殤居然說了句“不需要”，聞聲不是很理解她的想法。
“為什么不需要？你很需要啊，你的其他朋友都死了！但是我還在啊，你別忘了我也是你朋友啊?！甭劼曉倥ν皽悳?，“朋友對一個人來說很重要，朋友會陪在你身邊，給你分享快樂，和你分擔(dān)憂愁。這座空蕩蕩的山什么也沒有，你一定會寂寞的。但是你不用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寂寞的?！?p> 無殤沒有理她，而是抱著玄靛起身離開亭子往青氤宮走去。
聞聲連忙跟上她，在她身邊繼續(xù)說：“你不要不說話，你就回答我你讓不讓我跟著你?！?p> 看無殤一聲也不吭，聞聲追上無殤后坐在地上無賴地抱著無殤的大腿大叫：“哎呀你要是不讓我陪著你我就不放你走了?！?p> “來都來了，我還要趕你走嗎？”無殤的聲音響起。
聞聲立刻跳起來驚喜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呆在這里嘍！”
懷里的玄靛喵嗚一聲，無殤看著前方的路，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