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平鎮(zhèn)上的醉香樓里,蓮泉和幽花正安靜的坐在二樓靠近窗外的一處位子上。
她們面前的橡木桌上分別放置著兩碗味美香甜的蓮子桂花羹和幾盤剛端上來的精致點心。
蓮泉筆直的坐在對面,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她的手里雖然捏著那支銀白色的湯匙,但是她身前的那碗蓮子桂花羹卻未動分毫。
幽花緊蹙著眉頭,她正單手托著臉頰,另一只手用湯匙在碗里不斷的攪動著,她此時沒有絲毫的胃口,迎面而坐的兩個人都在異常安靜的默默地思考著什么。
從窗外傳來了侍衛(wèi)隊的腳步聲和凌亂的嘈雜聲。幽花抬起頭好奇的望向窗外,她看到在醉香樓對面的墻壁上被人張貼了一幅畫像。
兩個手持佩劍的護衛(wèi)威嚴的站立在畫像的兩旁,人群以極快速度的圍攏了上去,那些百姓正紛紛的議論著什么。
幽花仔細的看了看那張畫像上的人,她知道對面的蓮泉也同樣在留意著與自己相同的事情,她小巧精致的臉龐上露出了嘲諷的神情,她對著窗外說道:
“那張畫上人是誰啊?怎么看起來氣質(zhì)索然,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我真是想不明白,宮廷里就沒有出色的畫師嗎?這種畫工還不如我們郡主府里的那幾個花匠?!?p> 蓮泉的目光從窗外收攏了回來,她溫柔的對幽花說:
“我看你比那個人更加的愁眉不展,你從剛才到現(xiàn)在一直都心神不寧,你是在想什么心事嗎?還是...你在擔心已經(jīng)去往了冰海雪域里的麒零和銀塵?”
幽花放下手里的那支湯匙,她似乎在想著麒零,她白皙的臉龐上浮現(xiàn)出了兩抹嬌艷的紅暈,她下低頭喃喃的說:
“我才不會擔心那個煩人的家伙,他不在的這段時日里,我倒是感覺輕松了不少了,他在的時候每天纏著我去逛街看熱鬧,像只蚊子一樣吵著我的腦袋嗡嗡的響,剛好我也能靜下來心琢磨一些重要的事情?!?p> 蓮泉清亮的眼眸中倒映著那張倔強的臉龐,她無奈的搖了搖頭,她輕聲的問對面的人:
“幽花,你前幾日放往冰海雪域里的那些金鳥,還是沒有帶任何的消息回來嗎?”
幽花的眉頭蹙了起來,她的拳頭用力的砸在桌子上,她有些生氣的說:
“蓮泉,你不要再跟我提起這件事情了好嗎?以我的靈力來說,控制金鳥從風源到水源兩個大陸之間來回也不過數(shù)幾日而已,冰海雪域那么鵝毛大點的地方,連續(xù)五天都沒見著半個鳥影,我都開始懷疑,銀塵和麒零是不是在故意避開我們的視線?”
在她的拳頭砸落下來的時候,周圍的幾桌食客全都轉(zhuǎn)過頭來望著她們的方向。
蓮泉在這些混雜著好奇和不悅的目光中,感到有些不自在,她伸出手放在幽花的拳頭上,她語氣溫柔的對幽花說道:
“我們應該相信銀塵,他和麒零去封印噬魂獸,也是為了清平鎮(zhèn)上的百姓著想,如果連你的金鳥都無法安全抵達的地方,那里一定充滿了很多未知的危險?!?p> 蓮泉的眼眸中隱隱的浮現(xiàn)出憂慮的神色,她的確有些忍耐不住自己的焦急,從清平鎮(zhèn)到冰海雪域來回最多也不過兩個晝夜的腳程,但是麒零和銀塵卻杳無音信的失蹤了五日。
她知道在自己印象中的銀塵向來沉穩(wěn)可靠,他選擇了切斷與自己和幽花之間的聯(lián)系,有可能是在巖溶洞穴中發(fā)生了不愿意讓她們參與進來的什么可怕的事情。
酒樓里的伙計走了過來,他側(cè)著身子從木質(zhì)托盤中端起了一盤冒著熱氣的燒雞放到了她們面前的橡木桌上。
幽花蹙著眉頭對那個伙計說:
“你沒看到這張桌子都已經(jīng)擺滿了嗎?再說,我們什么時候點了燒雞?”
幽花望向蓮泉的方向,蓮泉的目光有些無措,她似乎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那個伙計對她們指了指坐在蓮泉身后不遠處的一桌食客,他說:
“是那位身份尊貴的五度王爵為你們點的,他還給你們點了熊掌,燒鵝,蒸魚,四喜丸子,和一壺桂花釀沒有端上來呢?!?p> 聽到這些油膩的菜名,蓮泉瞬間食欲全無,坐在她對面的幽花對那個伙計擺了擺手說道:
“你說的這些菜都別再端過來了,你給那個五度王爵端回去,無功不受祿,我們又不認識他,他對我們這么殷勤肯定沒安什么好心?!?p> 那個伙計束手站在原地,他似乎有些迷茫,他剛要轉(zhuǎn)身朝著五度王爵走過去時,蓮泉叫住他說:
“請你幫我跟五度王爵說聲感謝,他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是我們不會接受他的請客?!?p> 那個伙計嘆了聲氣,他不明白居然會有人這么直接的拒絕身份高貴的王爵。
蓮泉和幽花的目光順著那個伙計的方向,看到五度王爵站起身朝著她們走了過來。
他面容慈祥,眉宇間散發(fā)著悠然的氣息,他身穿精美的紫色錦袍,手里拄著一根龍頭拐杖,他摸著白花花的胡子,語氣溫和的對她們說:
“兩位小姑娘,年輕人正是長身體的階段,你們總吃那些清粥可不好,老朽點的菜也許不合你們的胃口,但是多吃點有營養(yǎng)的補補身子才能扛得住疲勞和憂慮?!?p> 蓮泉剛想開口說些什么,那個五度王爵的眉毛皺了皺,他的面色變得有些凝重,他似乎感應到了什么,他說對她們說:
“老朽今日還有急事要處理,在此便不打擾你們了?!?p> 他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停了下來,他拄著拐杖走過來,看著幽花說:
“你和我的寶貝乖孫女有幾分相像,雖然脾氣倔強但是心地善良,看來我們之間有些緣分,老朽在臨走前送給你一句箴言,若是今后遇到難處,不妨放下身段多聽聽周圍人的意見。”
幽花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表情有些凝滯,她看著那張蒼老的面容和他和藹認真的勸告,她的心悄無聲息的波動了一下。
五度王爵的身影像一陣風似的迅速的消失在了她們的視線中,蓮泉還不能確定他是敵是友。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在她纖細白皙的手掌中出現(xiàn)了一顆黃金果實,她取下兩片葉子,將其中一片遞給了幽花。
清涼如水的汁液被滴在了她的眼眸中,她俯身扶在窗沿上,看到那抹渾身散發(fā)著金色光芒的身影,正在朝著冰海雪域的方向疾馳而去。
靜謐而又漆黑的深林中,交錯分布著無數(shù)棵高大的盤根錯節(jié)的古樹,地面上鋪滿了腐爛的落葉,和斷掉的樹木殘枝。
幽冥的那雙用金線刺繡著山河紋路的黑色長靴,已經(jīng)陷入到了松軟的泥土中。他的氣息有些雜亂,他的胸膛輕微的起伏著。
他從巖溶洞穴外一路追尋著那股熟悉的帶著清冽香味的靈力,腳不停歇的趕到了這片像是迷宮一樣的森林里。
從頭頂?shù)臉渖疑蟼鱽砹锁B類撲騰翅膀的聲音。
他疑惑的抬起頭,看到有三只金鳥被藤蔓纏繞起來,形成了一個圓形的牢籠,它們像蕩秋千一樣的被吊在樹枝上劇烈的晃動著。
幽冥興致盎然起來,他的嘴角綻放出了邪魅的微笑,皓白的月光傾照在他森然慘白的臉上,在他雙手中的那些尖銳的指甲間縈繞起了赤色的濃霧,他看著那幾只金鳥說:
“如果站在這里的是神音,你們或許還有逃生的希望,但是我不一樣,我不會對任何生命抱有憐憫之心,你們落到我的手中就只有走向毀滅。”
那幾只金鳥發(fā)出嘰嘰喳喳的叫聲,它們似乎感應到了身處危機,那只藤蔓編織的牢籠不斷的顫動著,在它們拼死掙扎中,有幾根金色的羽毛從天空中掉落了下來。
幽冥的眸光閃動了一下,他似乎有些意外,那幾根羽毛從他的眼前輕輕的飄蕩而過,攜帶者他的目光掩埋進了漆黑的落葉叢里。
那些赤色的霧氣從他的指縫間消散而去。幽冥背起雙手低頭沉思了片刻,他知道自己有大把的時間去狩獵,從水源趕過來后,他還未曾駐足欣賞過風源這片富饒遼闊的領域。
他想起了泫倉的前六度王爵錫流,飼養(yǎng)這種可以傳遞信息的金鳥是天束家族獨有的技能。
那時的錫流還未收到白銀祭司傳達給他的使命,當幽冥從心臟里走出來,路過帝都的那座神像旁邊時,他看到錫流身穿白銀鎧甲,他威嚴挺拔的身軀屹立在懸崖邊上,昏黃的暮色中,他抬起手放飛了幾只金鳥。
沒有人知道那些金鳥奔向了何處,也許是回家的方向。
曾經(jīng)的他們都是泫倉大陸上的佼佼者,他們是凌駕于所有靈術師之上的受萬人敬仰的七個王爵。
當錫流失蹤之后,新生的七度王爵銀塵變得沉默寡言,獨來獨往,每當與他見面時都是針鋒相對。盡管如此,他們也曾攜手布下過堅不可摧的四道防線,共同抵御住了永生島上所發(fā)生的那場災難。
他的天賦與神音相反,神音是被動受傷而增強自己的能力,他則是主動剝奪那些王爵的生命,從他們爵印處吸收靈魂回路從而使自己更加的強大。
如果戰(zhàn)勝了銀塵,他便能夠吸收前一度王爵吉美的天之使徒的靈魂回路,那么自己的靈力便可以在瞬間達到很大的突破。
幽冥的臉上綻放出了滿懷期盼的光澤,他抬起頭注視著那幾只金鳥。他突然伸出手,一道刺眼的赤色光線繞起藤蔓勾住了那只鳥籠。
他的手掌用力一扯,就在那幾只金鳥扇動著翅膀?qū)⒁w走時,幾道如利刃般的光線穿過了它們的身體。
無數(shù)金色的塵埃從天空中灑落下來,順著幽冥的臉頰滲入進了他的喉嚨里。
他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看來銀塵的朋友們也都在尋找他的蹤跡,而這又極其湊巧的給自己帶來很大的便利,通過金鳥上所附著的靈力感知,使他更加確定了銀塵所處的方位。
當他剛要邁開腳步時,從他身后的樹林里傳來了踩踏草叢的聲音。
幽冥的目光冷酷了起來,他的斗篷在巨大的靈力波動下獵獵的翻飛。
地面上的樹枝和枯葉被卷動著在空中旋轉(zhuǎn)起來,他轉(zhuǎn)過身,朝著不遠處的一顆古樹后冷哼了一聲。
直到那股異樣的靈力,在他的警告下逐漸的遠離開了自己的感知范圍之后,他身后的那件斗篷垂落了下來。
在找到銀塵之前,他還不想為了某些微不足道的人而耗損自己的戰(zhàn)力。
幽冥轉(zhuǎn)過身望向遠處陰暗寒冷的幽北森林。他的心跳聲強烈了起來,從他的瞳孔中綻放出了猩紅而又炙熱的光芒,像是野獸發(fā)現(xiàn)了渴求了很久的獵物。
他低下頭認真的凝視著自己插滿尖刺的指甲,他的語氣溫柔的如同對待分別已久的戀人,他輕聲的說:
“終于要來臨了嗎?銀塵,你真是讓我好找,這一天我已經(jīng)等待了太久,但是沒關系,我一點都不介意,相信我們馬上就能夠見面了?!?p> 幽冥抬起頭,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慢慢的走向了幽北森林。
鮮艷的紅裙被風吹拂了起來,像是迎風燃燒的火焰,
一雙晶瑩白嫩的赤腳踩在腐爛的落葉叢里。
她單手扶著古樹,面色憂慮的看著幽冥離去的方向,她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