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蕘回頭望去。
夜風捧著寧靜的夜色,月亮爬上高高的樹枝。
燈火通明的大殿,一白衣錦袍的公子踏月而來,像是從天而降的天神,修竹長身玉立,清雋不染凡塵。一身氣質飄然,泠然貴氣,清雋俊俏,身姿走動間,掃落滿庭華霜,一時迷了人眼。
細看來,五官精致,棱角分明,白皙的皮膚像是點綴層層珠華,細膩如瓷,紅唇不薄不厚,鼻梁挺而不翹,兩輪彎月深邃明亮,盛滿灼灼光華,單看任何一處,都像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然而拼湊在一起,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決絕的凝住了月色。
不,八個字。
云蕘呆了。
白衣公子緩步走來,眉目輕籠,一雙眼睛,直直的看向云蕘,唇角勾起一抹不加掩飾的笑。
“云蕘小姐,可還記得在下?”
他不是不知道這樣說出他們的關系,是否會引來帝王的猜忌,也刻意忽略,這樣直白地道出關系,會給她帶來什么麻煩。
這一刻,他喜悅極了,果然,那天的人,是她。
如果三百六十五天的思念可以細數(shù)出來,那么七個這樣的三百六十五天的呢?
那些思念,像是一張看不見的細細密密的網(wǎng),把他牢牢的圍困在里面,無數(shù)次的夢中縈繞,無數(shù)次的丹青刻畫。沒想到,這張臉確是比他想象得還更勝幾分。
云蕘愕然,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出來說話。
下一刻,少女明媚的臉上漾開笑意,“夜?jié)O舟。別來無恙?”
夜?jié)O舟聽她這么說,不禁松了口氣,還沒等他說話,倏然插進來一道聲音,“云蕘姐姐?!?p> 又是一位少女從位置上起來,三兩步急忙向云蕘跑去,不妨在途中遭遇一道警告的目光,少女不由放慢步伐,臉上的興奮怎么都擋不住,“云蕘姐姐,剛才我坐的離這里遠,又被人遮擋住了視線,只看到了云蕘姐姐一個模糊的輪廓,因而不敢確定,直到看到哥哥的反應,我才確定,就是云蕘姐姐?!?p> “云蕘姐姐,你居然也來了,我以為你還在花城呢,本來還想央求哥哥帶我去的,沒想到你就來了,真真太好了?!?p> “哇,云蕘姐姐愈發(fā)出眾了,也不怪我剛才不敢認了,這身衣服也好漂亮啊。云蕘姐姐,你想我嗎?我可想你了,我還記著你和我說過的有趣的地方呢,這下你來了,那咱們就可以一塊去玩了?!?p> “嗯,小丫頭還是沒變嘛,倒是比當初話更多了?!痹剖伌蛉?,順便摸摸她的頭。
夜晚歌撇嘴,“那還不是這么多年沒見了,想你緊嘛。”眼睛一瞟,看到夙驍正在看著這方,夜晚歌沖他呲牙,轉了話題,“云蕘姐姐,你這回會呆多久啊,要不去我家住吧,這樣我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少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眾人也面色變個不停。
皇帝面色如常,看不出來有什么情緒,倒是多看了兩眼夜?jié)O舟和夙驍,皇后表面維持著端莊優(yōu)雅,只是攪緊的手指到底泄露出她的不滿。
夜?jié)O舟扶額,這壞事的小丫頭,夜丞相假裝喝茶,目光卻頻頻掃向兩兄妹,提醒他們注意分寸,奈何兩人都沒理他。
夙驍臉色越來越黑,看著貼上去的兩兄妹心里別提多郁悶。
鳳盈暗恨夜晚歌多事,打斷她的計劃。
在座的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員極其家眷們,平常也算見慣了大風大浪,對這事表面看著不關注,實則暗中悄悄豎起耳朵,這可是關系著寧王府世子和夜大丞相的一雙兒女啊,涉及朝廷的肱骨和勛貴世家的家眷,他們怎么可能不八卦。
鳳盈沒忍住,“喂,云小姐,剛才你不是答應了要展示的嗎?現(xiàn)在可以繼續(xù)嗎?”
云蕘轉頭,看到鳳盈臉上的挑釁,微微挑眉。
“當然?!?p> “皇后娘娘,云蕘初開乍到,本不應該在此班門弄斧,還忘見諒?!?p> “云姑娘來者是客,母后也喜歡你,不必拘泥于禮節(jié)?!?p> 得到皇后的首肯,云蕘示意夜晚歌坐好,自己利落回到座位上。
轉而看到夙驍黑得滴出苦水的臉,云蕘沖他眨眨眼。
夙驍臉色稍霽。
東魏女子,謹守禮法,尤其是簪纓世族出身的小姐,無論何時坐姿都極為端正,精致妝容無懈可擊,始終保持著得體大方的微笑。
云蕘覺得無味,東魏就像是一樽沒有生命的活字印刷機,把老祖宗留下來的規(guī)矩當做教條,人人信仰,卻從未想過要變通,印刷出來的紙張,處處透著板正端方,溫良如玉,但是缺少生氣,看多了不免無趣。
但是云蕘又很好奇,這么封建的東魏,到底是怎么打破舊觀點的桎梏,在四國脫穎而出,又是怎么完成拓新發(fā)展的?
難道這其中還有她不知道的隱情?
大殿中央舞姬不知何時退下,一些頗為自信大膽的女子開始了她們的表演,云蕘抬眼覷了眼,在這段時間里,腦海中又閃過了一連串大戲。
夙驍看她一眼,心里也犯起疑惑:剛才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皇帝一看到云蕘,臉色就很奇怪,像是看到了久違的人的時候,但是一會又冷了表情,又驚又怒,雖然表現(xiàn)不明顯,對云蕘的態(tài)度也不怎么熱絡。
按說,云蕘是西楚人,花城和東魏皇室不存在利益沖突,如果是因為自己和云蕘的關系,那也不至于,皇帝忌憚寧王,自己本就不受寧王重視,雖然也不受皇帝待見,但是皇帝疑心重,對誰都不信任,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那不是自己的原因,只可能出自云蕘自身,她一個出身他國的小姐,還從未踏足東魏,兩人之前肯定沒有見過面,東魏皇帝對她的復雜表情,可完全是沒有道理。
又想到夜?jié)O舟果然賊心不死,現(xiàn)在云蕘喜歡自己,夙驍?shù)故遣慌逻@個狂粉浪蝶撲上來,只是想到有人要和自己搶云蕘,剛壓下去的醋意又一陣翻滾。
這邊,夜?jié)O舟坐下后,視線就一直凝在鵝黃身影上,從當初看過一眼,后來就再移不開眼,這抹身影也就成了那些孤寂清冷年月夜晚里的??汀?p> 不是不知道夙世子防賊一樣防備自己接近云蕘,他也不是看不出來云蕘甜美微笑下的禮貌和疏離,中間畢竟隔著七年。他不是一個一個善于表達自己的人,小時候母愛的缺失,讓他很長時間變得孤僻,他骨子里深藏起來的自卑,讓他不敢和她過多接觸,他不像夜晚歌,性子跳脫,凡事都有自己關愛和操心。為了不讓別人看到他難堪的一面,他很多時候喜歡隱藏自己。
或許,在她眼里的自己和其他少年沒有區(qū)別,很少說話,人冷淡,內(nèi)斂,不爭不搶。
但是,在自己眼里,她卻是一陣清風,拂落他一身寒意。
她來了,雖然還沒到八年之約,但她來了,總歸是好的。
想到夙世子把自己當做洪水猛獸一般的存在,不禁有點蒙圈和無奈。即使如此,還沒聽到云蕘親口承受,總是不會甘心的。
想到這,夜?jié)O舟心下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