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婦人隨著那白煙的消散,整個人也一下子蒼老了,頭發(fā)全白了,腰也佝僂了。如果說剛剛她給李大夫的感覺還是一片汪洋的話,那么現(xiàn)在她就是一條幾盡枯竭的溪流。
“老太太,老太太,您沒事吧?!崩畲蠓蜈s忙扶住老婦人的胳膊,生怕她摔倒,關(guān)切的問道。
“一切都已成定數(shù),老身盡力了,你也好自為之吧?!甭曇粢驯愕蒙硢?,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底氣,老婦人沒有再說什么,吃力的轉(zhuǎn)過身子,拄著拐往回走去。
“老太太,這定數(shù)是什么意思?!?p> “命運的號角已然吹響,大殿里的帝王將迎來終章?!闭f罷,老婦人逐漸遠(yuǎn)去,消失在人來人往的巷道里,留下驚駭?shù)睦畲蠓蚝退砗笸瑯与y以置信的慧兒。
慧兒拍了拍走神的李大夫問道:“她是什么人?”
“不,不知道,應(yīng)該是位方士吧。”
慧兒不由得看了看那老婦人離開的方向,“那你倆聊了什么?”
“她讓我,哦,對了,那孩子醒了?!崩畲蠓蜈s忙前去查看,果然那孩子已經(jīng)醒過來了,坐直身子,看著這個陌生的地方??吹酱掖亿s來的李大夫,孩子嚇的抱著被子,縮起身子,躲到床腳上,離李大夫遠(yuǎn)遠(yuǎn)的。
李大夫此時心里盡是疑問,那老婦人法力如此高深,一看便是個大能之輩,只是如此的她為何偏偏和個孩子過不去,著實不能理解,而且她說的話,李大夫更是不敢茍同,先不說這孩子與其他孩子一般無二,單單是讓一個心懷慈悲的醫(yī)生去殘害一個鮮活的生命,便是荒謬至極的事情。
再看這孩子,不管是橫看還是豎看,都不像是老婦人所說的讓世間生靈涂炭的禍根,“小家伙,你別怕,我是個大夫。你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
小家伙雖然有些茫然,但大體上還是聽明白了李大夫說的什么,對于自己的名字,他低頭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
“別害怕,你再好好想想,你是沒有名字,還是想不起來了?”一旁的慧兒溫柔的問道,畢竟還是很擔(dān)心,這孩子之前頭上可是磕了個大包,千萬別傷到腦子。
孩子思考良久,不知想起了什么,怯生生的說了兩個字,“孫啟。”
李大夫一下子松了一口氣,能記起自己的名字,至少這孩子腦袋還算正常,沒有胡言亂語或者不會言語,最終要的是他名字不是三個字,那就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李大夫還想再問兩句,可這孩子的肚子咕嚕嚕的響了起來,看來是餓壞了。
“秦倫,秦倫?!崩畲蠓驔_著里院高聲喊道。
“哎,師父,啥事。咦,小四你醒了。”秦書倫很是活躍,歡呼雀躍的,反而嚇得孫啟直往被子里縮著腦袋。
慧兒拍了秦書倫一下,笑罵著,“凈調(diào)皮,你可別嚇到他,喏,弟弟餓了,拿著錢去拐角的粥鋪里買碗熱粥回來。”
“哦,好的,師娘。”秦書倫剛準(zhǔn)備跑,卻又被慧兒喊住了。
“算了,算了,今個是個高興的日子,大家都慶祝一下,叫著陳康、周玨一起,去打十碗白粥,今天早飯咱就喝這個?!被蹆喊严惹敖o的六個銅板拿了回來,在李大夫發(fā)亮的目光下,遞給秦書倫一個銀板,并告誡他,把找回來的錢上交,不準(zhǔn)偷摸的藏起來。
“師娘最好了,師娘威武?!鼻貢鴤愰_心的簡直不得了,李大夫同樣也高興壞了,想喝粥了,這就去買上了,人生也不過如此嘛。
李大夫又小心翼翼的問了問孫啟一些事,但那孩子卻都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似乎只記住了個名字。
慧兒悄悄的把李大夫拉到一旁問道,“這孩子是不是失憶了?”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你也知道我從我那老爹那兒,只學(xué)了些治療內(nèi)外傷的醫(yī)術(shù),而腦子里的這些東西,還得找李洞那家伙。依我看,還是先觀察觀察吧,先吃點安神類的湯藥,可能過幾天就全能想起來了?!?p> 對于醫(yī)藥這一塊慧兒也不懂,也發(fā)表不了什么意見,全聽李大夫安排。
慧兒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今早那老婆婆說的話是啥意思啊?!?p> “哪句話?”李大夫正忙著給那孩子抓點安神的藥材。
“就是那句命運啊,殿里的帝王啊?!?p> “啊,這個啊,這我也不清楚,我還準(zhǔn)備等會兒去找張先生問問呢。半夏,甘草……”
“那你可得好好問問他?!?p> “咦,你怎么突然關(guān)心其這個了?”李大夫要拿五味子,但慧兒正好堵在道上,他便也不拿了,專心的看著慧兒問道。
“我不是做了一個夢嘛,這夢到最后,恰巧就是那老婆婆說的那句話,只不過后面還有兩句?!?p> 這下子李大夫不由得緊張起來,他夢中最后也多了兩句,那慧兒的會不會和自己一樣,“快說說,多了那兩句?”
“我想想哈,一曲悲歌唱的嘹亮,可憐的人兒只剩愁腸?!?p> 李大夫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嘴里重復(fù)的念叨了兩遍,自己好無印象,八成這兩句和自己的不一樣,“我也夢到了,只是我后面的兩句記不得了,不過和你的不一樣?!?p> “啊,你也夢到了,怪事,怪事?!?p> 李大夫繞過慧兒,去拿了五味子稱了稱,用紙包起一劑,遞給慧兒,“生姜為引,用水煎服,一日一劑,一日兩次?!?p> 說完李大夫便拔腿欲走,被慧兒不解的喊住了,“大清早,你干嘛去啊。”
“我得去找張先生問問,這件事有些邪乎?!?p> “那不吃飯了?”
這要是不提,李大夫都忘了,今天喝可是他最喜歡的白粥,就連準(zhǔn)備要走的腳步都頓了一下,“不了,正事要緊,回來吃也不耽誤?!?p> 此時的張先生剛剛吃過早飯,正在燒水準(zhǔn)備泡茶,他也正好用這閑暇之余看看書。張先生是晗城出了名的老先生,不說他的學(xué)問多么淵博,單單是他教書育人近四十年,便足矣讓人敬佩有佳。
四年前張先生的老伴因病離世,他兒子本打算接他到昭陽安享晚年,但張先生舍不得,他想繼續(xù)教孩子們,直到自己再也教不了了為止。
大安是個崇上教育的國家,特別是對于張先生這樣從事教育事業(yè)多年的老先生來說,更是如此。盡管老先生一直不在乎這些禮節(jié),但李大夫每次來都會行叩拜禮以示對先生的尊重。
“先生,晚輩貿(mào)然前來打擾,還望先生勿怪。”
“無需這些儀式上的道道,怎么,這次又是因秦家小兒之事?”
“沒,這次前來,是為了更棘手的事情?!?p> “哦,那你可要好好講講?!?p> “不知先生可否知道這樣一句話,命運的號角已然吹響,大殿里的帝王將迎來終章?!?p> 聽到這句話,就連一直以來處事不驚的老先生都有一絲慌亂,他沒有急著回答李大夫的話,反而走到自己身后的書海里找尋起來。從令郎滿目的書架上,拿出一本厚厚的書,書已經(jīng)老舊的不成樣子,李大夫依稀的從書面上看到安國歷,三個已經(jīng)模糊不清的大字。
老先生翻書尋找著,一頁頁的紙張翻過,最后食指停留在一句話前,老先生把書遞給了李大夫,緩緩說到。
“命運的號角已然吹響,大殿里帝王將迎來終章。這話源自于五百年前大安剛建國的時候,是大安最有名的占星師倉央先生的一個預(yù)言?!?p> 爐子上的水已經(jīng)開的沸騰了,老先生讓李大夫先看著書,自己沖著茶。
“這是滅國預(yù)言?!崩畲蠓蛟娇丛襟@心,不由得驚呼起來。
“嗯。大安建國時,倉央先生便預(yù)測了大安的覆滅。說,會有一人,用永樂劍在永樂大殿里把大安最后的帝王給殺死。屆時,不僅大安會覆滅,就連整個后土大地都將陷入不休的戰(zhàn)火之中。不過,這預(yù)言已經(jīng)消默了幾百年了,如若不是當(dāng)年有幸從恩師那里聽說,我也不會知道此事,話說你又是從哪里得知的?!?p> 李大夫把今早的來龍去脈講了一番,但沒有跟張先生說昨晚自己做夢的事,還有夢見的東西。
“哦,你說的是拐杖婆婆啊?!崩舷壬攘丝诓杷?,回想起了太多的事,嘴上都藏不住的笑了起來。
“拐杖婆婆?”
“嗯,她來這晗縣也有七八個年頭了,無名無姓更無來歷,終日里拄著一把拐杖,所以周遭的人們都叫她拐杖婆婆,不過她并不在意這個,于是久而久之,這就成了她的代稱。她是個災(zāi)魅。”
“災(zāi)魅?”李大夫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自然很是好奇。
“對,災(zāi)魅是方士中的一種,至于他們怎么修煉而成我就無從得知了,不然我也會成了災(zāi)魅。而他們之所以會被稱為災(zāi)魅,也與他們能預(yù)知災(zāi)禍有關(guān),所以在很多人的眼里是不祥的象征?!?p> “不祥?那她找上我,豈不是?”
張先生笑呵呵著,拍了拍李大夫的手,安慰道,“不用擔(dān)心,沒事的。她先前給你看到的畫面,便是她所預(yù)知的災(zāi)禍,之所以會去找你,我估計也只是因為你救了那孩子,那孩子才是這場災(zāi)禍的關(guān)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