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亂的頭發(fā),臟兮兮的臉,眼睛里裝滿了膽怯。
“張長明,你在家呀!”文遠生怕他一下又溜了?!澳阙s緊出來,我們幾個老師特意來看你呢!”
張長明還是不說話,看了一眼,又連忙將門關上了!
黎洪春走上去,輕輕一推門,眼前的景象是他一輩子也無法忘卻的,屋里昏濁的一片,只有從幾處破損的地方漏進幾縷光,過了許久,黎洪春才看清,屋中間土坑里放著一個糊滿黑灰的壺,只有壺把才有一絲亮色,二把磨得發(fā)亮的凳子,一張黝黑的小方桌,整個空間充滿了刺鼻的褥臭和尿臭味。
在老家,黎洪春也見過許多貧困的家庭,但是,這次的確超出了他的想像!
“長明!在嗎?”黎洪春沒見了孩子,便輕輕叫了兩聲。
門背后的啜泣聲把黎洪春吸引了過來,他轉過身,看到張長明頭靠在墻上,不停地抽噎。
“長明,我是新來的黎老師!”黎洪春放低聲音說。
孩子沒有答聲,抽噎得更厲害了!
黎洪春靠近去,我手輕輕摸著長明臉蛋,溫柔地說:“長明,咱們男子漢,不哭!”
其實,他已感覺到鼻子酸得不行,早已控制不住,自己兩眼已經(jīng)掉下淚來了。
張長明抽噎聲更急促,急促得像要換不過氣。
黎洪春實在忍不住,一下將長明抱在懷里:“你要讀書,讀書才能改變現(xiàn)狀,才能讓家里人過上好日子,懂嗎?”
“我想讀書,黎老師!”張長明使勁點頭,終于放聲哭了出來,緊緊抱住黎洪春。張長明的每一聲哭,都深深地刺在黎洪春的每一根神經(jīng)上,讓他覺得疼痛不已。
此刻,黎洪春覺得自己是一個渺小的人,他認為自己太沒用,連滿足一個孩子讀書愿望也做不到。
但是,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肩上陡然壓了更重的擔子,是該為他們做些什么的時候了,黎洪春暗自下了決心!
“老師會盡力幫助你的,但你也要努力學習,并多為家做些事情。”
“我……做,……一直在……做!”張長明邊哭邊說,“可……爺爺老了,奶奶……也……臥床了,需要人照顧!”
“你奶奶呢?”
“在……里邊,她……她耳朵……不好使,起不了……床?!崩韬榇喉樦⒆又傅姆较颍谧笊辖锹涮?,擺著一間凌亂的床,床上似乎躺著人,黎洪春不愿打擾,便沒有走過去。
“你爸爸媽媽呢?”黎洪春話出口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時候不應該提的。
“我……我……一直沒……見過他們?!碧岬礁改福瑥堥L明反而異常冷靜。
“想讀書就對了,老師一定會盡力幫助你回到學校,我們一起出去找王老師和爺爺,好嗎?”黎洪春見時機成熟,便說。
長明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黎洪春擁著他的肩,一步步走了出來。
走出來的一瞬間,黎洪春很幸福,因為他博得長明善良而純凈的心,他對著文遠和倫波一笑,轉過身對長明爺爺說:
“老輩,剛才我與長明談了一下,他也很想讀書,我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您看行不行?”
見長明爺爺不吭聲,黎洪春接著說:“長明他愿意讀書,如果您不讓他讀,將來會埋怨您的,而且他的人生才剛開始,今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要改變命運,必須要讀書啊,我想,您一定不想為這眼前的家務事而誤了他的人生吧!”
“唉!”長明爺爺終于長嘆一口氣,語氣緩和了許多,“我這么大年紀,哪里不知道這些道理啊。”
“那為什么……”黎洪春疑惑地問。
“家務事嘛,我倒是可以做,可是,這……錢……錢從哪里出?”長明爺爺臉上顯得十分難堪!
“學費可以遲緩一點,他可以走讀,這樣就省了生活費。并且不上早自習,下午放學回來幫忙做家務啊!我們正在準備建立一個幫扶貧困孩子的組織,到時,長明一定是第一批受益者?!崩韬榇恨D過身對低頭的長明說,“你能吃這苦嗎?”
“我能,我能!”長明低著頭說,從語氣中,黎洪春能感覺到他的堅定!
“既然老師都這樣說了,我又能怎么樣呢!”說罷,在石頭上磕了磕煙斗,轉身進屋去了。
這時,長明終于緩緩抬起了頭,臉上綻放出開心的笑容。
“長明,叫老師們里屋坐坐,給老師沏茶呀!”從屋里傳來爺爺?shù)暮魡韭暋?p> 黎洪春望著文遠和倫波,三人相視而笑,而他認為最美的,仍然是長明那張無辜又純真的臉!
首戰(zhàn)告捷,三人都很高興,可他們不知道,更遠的路還在后面。
薛江家隔張長明家僅三四里路的樣子,幸虧張長明給他們帶路,過了不多會兒,三人就到家門口了。
看起來,薛江家條件要好很多,門前是一個凹凸不平的水泥壩子,木材結構的房屋成色還不錯。
老遠,就能聽到屋里傳來的喧鬧聲。長明笑著對黎洪春說:“不是打牌就一定在喝酒!”
“你們去吧!我就在這兒等著!”
“好,你回去照顧你奶奶去,聽話??!”文遠叮囑道。
“那我先走了!”手里拎著一根長長的竹竿,活像舞著金箍棒的孫猴子,笑嘻嘻地走了。
“孩子畢竟是孩子,好天真,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黃倫波笑著搖了搖頭。
“那要怎樣?你要讓他繼續(xù)哭鼻子?”黎洪春笑著說。
三人來到門前,黃倫波剛準備推門,被黎洪春止住了,指了指耳朵,輕輕說:“先聽一聽!”
“我燜一塊!”
“我燜二塊!”
…………
“這是在干什么?”黎洪春望著文遠,小聲問。
“這叫燜雞,又叫炸金花,賭博的一種!”文遠說。
“小江,你不要打牌了,去背點水回來,削幾個洋芋,燜一下,該吃早飯了?!币粋€男子帶著命令的口吻說。
“那這一把你給我看著,我去去就來!”孩子的聲音。
“是薛江!”文遠輕聲說。
“他也會打牌?這怎么能行?”黎洪春正感到不可思議時,門開了,一個身材精瘦,面容憔悴的孩子出現(xiàn)在眼前。
三人已經(jīng)來不及躲閃!畫面很尷尬!
孩子一愣!冷冷地瞅了王文遠一眼:“你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