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風(fēng),宜出行。
曲水繞著揚州城,灌溉出一片楊柳林。春來冒出嫩芽,如今已是初秋,這柳葉漸漸染上暮色。
池魚和以衎將溫行送到了驛站口。
池魚將自己做的糕點還有娘親準(zhǔn)備的物品,交給溫行。
少年含笑接了下來,池魚瞧著溫行,撇了撇嘴,彈走他身上的灰塵,“表哥,你去了舅舅那里,可要注意安全。畢竟,刀劍無眼,命沒了,什么都沒了?!?p> 溫行無奈的瞧著池魚,摸摸池魚的頭,道了聲是。
池魚一下子彈開了,“喂,溫子御,我的頭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摸的嘛?老虎不發(fā)威,你當(dāng)我是病貓呢?!?p> 溫行沒忍住笑了起來,少年的笑,就該如此毫無負(fù)擔(dān),一身意義,斗志昂揚,青春無悔。
池魚瞪著表哥,雖然不得不承認(rèn),這樣的表哥實在是迷人,但是她的頭確實不是一般人可以摸的。
以衎無奈的將池魚拉了回來,“池魚聽話,先去茶館那等我們。”
池魚撇了撇嘴,“就仗著哥哥喜歡你。”
到底因著兩人即將分離,帶著環(huán)兒去了茶館。
走到半道,又回頭望著少年。“喂,溫子御,我等著你變成大將軍,保護吳國啊?!?p> 溫行和以衎瞧著小女孩,齊齊笑了出來。
環(huán)兒疑惑的瞧著自家小姐,想著這半年來,小姐沒少吐槽表少爺摸,不懂就問是環(huán)兒的美德。
“小姐,你到底是喜歡表少爺,還是討厭他呀?”
池魚端起茶館里的水,因著是迎來送往,旁人歇腳的地方,茶水自然沒有什么味道。
吹去浮沫,喝了口,到底還是咽了下去。
遠遠瞧著那邊的兩道身影,一身藍衣,一身青衣,都是俊俏男兒,瞧著倒是讓人心儀。
池魚回頭瞧著自家小丫鬟,調(diào)笑著說道:“環(huán)兒,你覺得表哥怎么樣?”
環(huán)兒瞧著姑娘認(rèn)真的神情,到底說了真話:“表少爺自是英氣,上次少爺生病,表少爺忙前忙后,大家伙都說表少爺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暮媚袃??!?p> 池魚把玩著手中的茶盞,低低嘆了聲:“自是好男兒。我怎么會討厭呢?”
環(huán)兒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驚訝的瞧著自家姑娘,“小姐,你莫不是喜歡表少爺吧?表少爺好是好,但是他常年駐守邊疆,可不是個好人選?!?p> 池魚無語的瞧著環(huán)兒,真傻的可愛。
無奈的開口道:“環(huán)兒,我與表哥之間,自是親人的喜愛啊?!?p> 環(huán)兒,這才應(yīng)了聲是,只是神情難免帶上了些許懷疑,池魚瞧著小丫鬟,眼珠子亂轉(zhuǎn),到底放棄了再次解釋,只是后悔,沒帶上珮兒。
這廂,楊柳葉拂過溫行的臉,以衎上前一步,將枝條折了下來。
溫行有些可惜的瞧著這斷枝,以衎倒是將這枝條遞了過來。
溫行聽見以衎開口:“客亭門外柳,折盡向南枝。古人總是在離別之時,折柳相送。我覺得不妥?!?p> 溫行好笑的瞧著自己手中的一抹折枝,示意以衎。
以衎笑了起來,倒是少見的紅了臉。
“雖是不妥,但是旁人有的,我自是不能讓你空手?!?p> 溫行雖是知道這人嘴里,竟是糊涂話,哪里想到臨別之時,以衎還來這一出。只是這一次,許是離別讓人昏了頭,倒是沒有阻止。
以衎瞧著少年,接著開口:“我聽聞邊疆干燥,少有綠植,我本想將這揚州的滿城綠意,都叫你帶了去,”微微停頓了一下,以衎笑了起來,接著說:“只是,我突然想到,揚州城的綠意早已在你心間了?!?p> 溫行瞧著以衎,以衎將溫行的手拿了起來放在了自己胸前。
“這里,滿滿都是你?!?p> 四下人來人往,溫行卻覺得萬籟俱靜。
讓人想將這青年,狠狠抱住。
楊柳樹在身后,溫行用了巧勁,一個轉(zhuǎn)身,將以衎壓在了樹上。
這楊樹生的壯實,攔住了他人的視線,許是撞的緊了,霜色的楊柳葉,簌簌而下。
落在少年的肩上,頭上,遮住了以衎的眼,失了視覺,只剩下耳邊急促的呼吸聲,和味蕾綻放的美好。
許久,風(fēng)過。
溫行用下巴抵著以衎的肩,有些吐字不清,以衎確是聽見了。
他在說,對不起。
風(fēng)聲纏纏綿綿,兩片單薄的葉子,被卷起,又被拋下,終是消失在天際。
以衎透過少年稚嫩卻堅實的臂膀,看清了天空的云彩。
他搖搖頭,恍惚間想起溫行瞧不見,微微偏頭,親在少年的耳際。
“沒關(guān)系,來日方長?!?p> 這聲音,似一股清泉,涓涓而流,直直流進,少年心間。
溫行了然,以衎知曉他的愧疚,不安,與難過。
于是,在他選擇退縮之時,他選擇墨守,一人等一心,從來如此。
以衎像一只辛勤哺食的蜘蛛,早早布下天羅地網(wǎng),等著獵物自己撞上來,耐心,又執(zhí)著,且堅信。
溫行放開以衎,站在楊柳樹下,以衎無力地靠著樹,眼眶微紅,瞧著他微微笑了起來。
這幅畫面,留在溫行心間,經(jīng)久不散。
“真好看吶?!?p> 溫行在心中默嘆,一時紅了臉。
以衎微微平穩(wěn)了呼吸,上前一步,將灑在溫行身上的葉子,一一抓了起來。
“你帶走這枝椏,我便留下這枝葉。待我去找你的時候,可別讓我找不到?!?p> 溫行拿著柳枝,一下子愣在原地。
半晌,傻乎乎的點頭。
倒是逗樂了以衎,笑的彎了腰,笑得流出了淚。
“真不想,讓你走啊?!?p> 溫行低下頭,不敢再看以衎的臉。
到底是他擅自主張,將離期提前,他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以衎擺擺手,重重一拳砸在溫行胸膛,“保重!若是我去時,瞧見你缺胳膊少腿的,你知道的,我有法子治你?!?p> 溫行捂著胸口,瞧著青年頭也不回的遠去。
一如初見,驕傲又自矜。
溫行扶著柳枝,到底笑了出來,笑聲驚動了幾只停腳的鳥雀。
“我等你?!?p> 年輕的少年,翻身上馬,一路西行。
他來時,帶著滿目好奇,少年意氣,進了揚州城。
他走時,懷揣滿懷期待,英姿勃發(fā),朝著這邊疆。
我將一生戎馬,愿用這一世勛章,護你一生平安。
此一去,再相見,愿同行。
以衎,我的以衎。
將一人化作一生理想,以忠誠起誓,以鮮血澆灌。
這是,溫家子御的念,一念生,再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