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輕人叫李玉。他手腳麻利,石橋的聲響逐漸被傳下的“嚯啦,嚯啦”聲取代。焦躁額頭滲出汗水來,還沒有到對面岸頭,他便嚷了一聲,“子善,張橋回來了!”顯然是氣運丹田,這勁用得大些,卻把蘆葦叢中的白祥鳥驚起,“噗噗噗”騰身而起,十多只在在距離水面十多米的空中滑翔,很快落在不遠處的蘆葦枝梢上向這里觀望。李玉不叫嚷了,因為偌大的山林與寬闊的大水能將他的力量稀釋成丁點的絲線,放在這個世界上,顯得過去渺小。
白祥鳥不再飛翔,李玉的船到了岸頭。他似乎聽到了山上的槍聲?!芭椤甭暤搅诉@里便成“噗”聲了,他能斷定他距離這里多遠,也判斷了方位。他稍微望了一眼這片山林,隨后向右側45度角的位置而去。顯然草叢中的綠色多了起來,那些小蟲潛伏了一冬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地炫耀起來了。它們的嗓音極好,“嘟嘟嘟”“嘰嘰嘰”“呱呱呱”,他辨別不出什么小動物,他也懶得搭理他們。走過十多米,他又叫嚷了一聲。身前杉樹上騰地竄出一只大鳥卻把他嚇了一跳,似乎比他看到石橋上的張橋還為嚴重,他罵了一聲。
“李玉?”山林中有回應了。
李玉又判斷了這位叫子善的位置,他再喚一聲,并且將“張橋回來了”加足了分貝。這聲音繞著眼前的杉樹、刺松直頂蒼穹,此時樹植很密,對著山林叫嚷簡直就像對著蒼穹喊話。好在對方有了動靜,窸窸窣窣聲重了起來,李玉看到腳下是荒草,如果一把火起,這整個山林定然成為一片火海,隔前幾年,他還真有這心,現(xiàn)在心中沉靜了不少,覺得這些索然無味了。
他的動靜很大,卻像一頭野豬攪動荒草與樹木。走到李玉近前,我們在仔細端詳,他像極了這種野生動物。五短身材,脖頸粗壯,臉部開闊肥大,竟然手腳麻利,袖子掠起擦拭額頭的汗水,另一只手還沒有丟棄獵槍。李玉想奪過來,他不許,還罵了李玉一聲。
他叫王子善。因為父親信佛,在他起名的時候都寄托了某種愿望。但是事與愿違,從今往前似乎他沒做一點與“善”“佛”有關的事情來,不說背道而馳,也差不哪里去。如果用名字來形容他,顯然有些本末倒置。
“我們?nèi)タ纯??!彼蚕窭钣癜憬乖辏鞘种袠屢廊粵]有放下,還有獵物,那只一只戴勝鳥,一只山雞。
“戴勝鳥是不能打的!”李玉好不容易從他手中接過獵物,還讓王子善認為他要奪槍,有了防備之心的他腳下徹了一下。
“今晚,哥幾個聚一下,你去安排?!蓖踝由骑@然有些領導風范,說話干脆有力道。將兩只鳥扔給李玉。
李玉沒有拒絕,他唯一以王子善馬首是瞻。他的腳下靈活,很快先到達岸頭,將樹上的繩索解下,再攙扶王子善,他卻因為腳下濕滑摔了一跤,李玉笑了起來,被王子善一頓臭罵。他的笑立刻收起。王子善伸手,李玉趕忙接過。王子善怕他奪槍,李玉去扶他另一手臂。
他們終于上船了,王子善坐在船艙,雙手抱著獵槍。李玉手中竹篙化成一個角度,船轉了一個圓圈,李玉再調整方向,船便緩緩而行了。兩人彼此沉默了,這有些奇怪,似乎他們各想著自己的心思。李玉想著曾小倩,而王子善尋思這三年來,張橋到底去了哪里,他們曾經(jīng)搜尋了整個魯鎮(zhèn)——大水的所有岸頭,蘆葦蕩以及香山的石石坑坑。
剛才李玉看到了曾小倩,他湊到她的身邊。他問她到哪里去?曾小倩瞅了他一眼,我張橋哥回來了。這一句話頓時令李玉有些驚慌。他像受驚的兔子問在哪里?曾小倩嘴角嘟囔了一下。她在示意石橋下大水處的沙洲。實際上,這時候張橋已經(jīng)劃過沙洲在石橋下叫嚷了。曾小倩喚了一聲,張橋哥。因為聲音嘈雜,張橋沒有聽見。再隨后鞭炮齊鳴,簇擁的人群,曾小倩想擠到前面去已經(jīng)不可能了。
李玉逡巡四處,曾小倩問她找王子善嗎?李玉說不是。曾小倩說已經(jīng)結束了,不要再興風作浪了。李玉沒有隨人流向前,他遲疑了片刻,便向石橋一側而去。曾小倩預感不妙,他一定是去找王子善。那家伙最近迷戀上打獵,魯鎮(zhèn)人誰都知道他的名號,“野豬精”,也這李玉也好不哪里去,被稱為“獾”,鬼主意特多。
曾小倩倒想擠到張橋前,試著幾次都無果。她望著李玉已經(jīng)劃著船駛向北岸了,有些著急。人越來越多,似乎魯鎮(zhèn)所有人都來了。她望見了張媽,不免有些羞澀了。她向左側躲了一下,張媽看到她了。她微微一笑,走過來幾步,低聲說:“小倩,這里怎么那么熱鬧?”
“他來了?!痹≠痪谷徊徽f張橋的名字,但是從她嬌羞的臉龐,張媽已經(jīng)知道了些內(nèi)容。
張媽想問“他”是誰?當然有些戲謔的成分,這也不是有意的。哪知曾小倩哧溜像條魚已經(jīng)向遠處鎮(zhèn)街跑去了?!斑@孩子?!睆垕屝α艘幌拢睦飳υ≠皇菨M意的,默默承認了她在她心中的地位。這比什么都重要。
曾小倩沿著鎮(zhèn)街拐到二街。沿著魯鎮(zhèn)大街左右建造了諸多房舍,這算魯鎮(zhèn)一街,也叫大街。沿著小路,向里去,實際上沒有多少住家了,那算二街。不過,現(xiàn)在不同了,魯鎮(zhèn)的規(guī)模比三十多年前擴大餓五六倍,人口比之前增長了十倍。鎮(zhèn)街十條街也不止。他們家前有幾棵竹樹,父親喜歡竹樹,他搬著一個馬扎正在看書,他喜歡早上看書。
“爸爸,張橋回來了?!边@一聲竟然令父親手腳哆嗦了一下,書本落地了。
“誰?”父親耳朵似乎不好使。
“張——橋!”曾小倩拉長了聲音,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