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zhí)聘嫱撕?,龍業(yè)只身坐在廳上,望著那位單薄的少年的身影,似乎想起了那些年在北海的歲月。懷想起,他似乎和龍邕并沒有什么仇,自己年長許多,當年還挺喜歡那個不愛說話的弟弟。但是不知何時起,他開始敵視龍邕,內(nèi)心中他并非怨恨這個驕傲的弟弟。如果要說是為什么,大概是他搶走了自己這一生最珍視的東西之一吧!漠北第一高手,那是曾經(jīng)只屬于他的稱譽,他是通過無數(shù)場血戰(zhàn),打敗了無數(shù)人,然后領(lǐng)軍征戰(zhàn)四方,為漠北增加了數(shù)萬里疆域,才獲得的稱號??赡莻€男人,那個見面還得互相虛情假意一番的弟弟,只是在漠北游俠,在中原打敗了幾個成名俠客,便搶走了那個曾經(jīng)屬于自己的榮譽。雖然自己真的打不過他,十多年的政治生涯,讓他很少有時間分身研習刀法,所以這十余年進步甚微,而天資甚高的龍邕卻一直在進步。但是,龍業(yè)是漠北王,多年來備受尊崇,蒼穹以下漠北最大,他不甘心,所以他安排了今年資質(zhì)最佳的幾位挑戰(zhàn)者將會逐一挑戰(zhàn)龍?zhí)啤.吘过執(zhí)品驱堢?,但是讓那把該死的刀從龍邕徒弟手中失去,也是一件很值得慰藉的事。龍業(yè)坐了許久,足足有半個時辰,直到奴仆走上前來,在他的耳畔提醒他,該去批示文書了,龍業(yè)才漸漸回過神來,起身離開了那道早已緊閉的門,金色的門。
龍?zhí)撇莶莸拇虬l(fā)了龍業(yè)安排的醫(yī)師,晚餐后,獨自一人睡在偏房中,土地上淺淺的溫度和房中的熏香,讓他迅速的進入了深深的夢中。他似乎又見到了那場大火在自己的背部焚燒,還有那極寒的江水無情地嗆進肺中。他仿佛感受到自己陷身火海后又沉入深潭,頃刻間將十八層煉獄經(jīng)歷過數(shù)遍。后來,龍?zhí)扑坪鯄粢娏俗约旱哪赣H,但是,距離遙遠,隔著一道深簾,盡管龍?zhí)谱銐蚺?,但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夢醒后,一身大汗。龍?zhí)平柚钡脑鹿猓叱鰷嘏呐P室,月亮很大,在遠處雪山的上頭,將那片雪照得尤為蒼白,他沒有驚動勞累一整天,正在酣夢中的老仆們,也沒有驚動守門人,只身上了房頂,幾個騰挪,便上了那座高墻,高墻內(nèi)便是漠北王室的核心,龍?zhí)茮]有驚動任何護衛(wèi),他也不知自己為何來此,他只是感覺他應該來這里,這里有事情要發(fā)生。他就坐在高墻的閣樓頂,看著這座月色下的王庭,當然也有人看見了他。
只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像一枚黑色的雪,仿佛從遠處的雪山上飄落下來,來人很輕,像風一樣輕,像風中的一片虛無的夜色,靜靜的落在城墻的邊緣,連墻里墻外巡邏的護衛(wèi)都沒有一絲察覺。那人緩緩地飄過夜色,從墻的邊緣飄上了閣樓,那黑色的身影,仿佛如這個夜里的精靈,仿佛是一縷黑色的魂魄。她近了,更近了,輕輕的落在閣樓的頂上,沒有一點聲息。龍?zhí)七@才看清,來人是個正值風韻年紀的女人,約三十余歲,月光下,她很美,那種俏皮的美,她扎著奇怪的小辮子,小辮子再編在一起,這樣的發(fā)型在其他這個年紀的女人頭上,未免顯得不太適宜,但是在這個女人的身上,卻更顯一分風味,人的美并不會被年齡所束縛。她就靜靜的站在閣樓頂,一襲黑衣,腰間束著一把軟劍,迎著山谷夜晚的寒風,靜靜地看著坐在閣樓頂部邊緣的龍?zhí)啤?p> 龍?zhí)埔妬砣酥皇庆o靜地佇著凝視著自己,并沒有多余的動作,不由心生疑慮,沉吟片刻,悠悠地問道:“你是誰?”
黑衣女人輕輕的笑著,許久才模仿著龍?zhí)频恼Z氣和表情回道:“你又是誰?”
龍?zhí)坡勓?,又好氣又好笑,皺了皺眉頭,接著問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黑衣女人又邪邪的笑了笑,回道:“那小朋友,你又來這里做什么?”
龍?zhí)茟嵍鹕?,手握著黑色的刀柄,警惕的回道:“無論何時,我都可以來這里,而你不行。”
黑衣女人歪了歪頭,回道:“我為什么不行?”
龍?zhí)苹氐溃骸耙驗檫@里是漠北王庭?!?p> 黑衣女人笑了笑,輕輕的攤攤手,回道:“可是你們都打不過我。幾月前我遇到龍邕,那個號稱漠北第一高手的人,還能勉強與我過二百招,不過他拿的只是把普通的刀,若是能有你這把刀,估計也不會草草認輸了?”
龍?zhí)祁D時大驚,說道:“什么,我?guī)煾妇谷粫斀o你?”
黑衣女人淺淺笑了笑,回道:“哦?你竟然是龍邕的弟子,哈哈哈,你師父輸?shù)貌豢蓯u,因為他沒有帶他熟悉的刀,因為他剛經(jīng)歷了人間大喜,失去了許多的殺氣?!?p> 龍?zhí)祁D感懺悔,說道:“那我真該拒絕師父的刀??墒悄?,到底是誰?”
黑衣女子微微笑著,回道:“那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我是誰?”
龍?zhí)评涿家回Q,冷冷的說道:“那就不要怪晚輩不客氣了?!?p> 黑衣女子依舊邪邪的笑著,并沒有作答。只是輕輕的借著風,稍稍后退了半步。
刀,一把黑色的刀,出鞘而來。在夜晚,那把刀悄然隱身于黑夜之中,無影無息,不知所在何處。連明亮的月光都無法找出它的下落。那把刀輕輕的劈向那美麗的女人,黑衣女人輕輕的后仰,整個身體橫在月光下,繞著閣樓頂?shù)拈苌希璨ㄎ⒉?,輕輕地在屋頂轉(zhuǎn)動著,完美的躲避著那無處不在的刀影,輕描淡寫的淺姍漫步,視那死亡的刀影如無物般。龍?zhí)扑查g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以前,他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不過是師父或者是那位想象中的神仙叔叔,可是他從未見過他們出手,如今面對著這樣的一位江湖頂尖高手,是龍?zhí)粕降谝淮闻c這樣的高手過招,那些他原本以為快至無人可破的刀,在這個黑衣女人面前仿佛如細柳輕拂一般的柔軟緩慢,霎時間,龍?zhí)茲M身大汗,驚慌之中,刀法愈演愈亂。黑衣女人不時還輕輕的出手,用指尖點撥了他幾招似乎是劍式的訣竅,而后輕巧如月光,款款的站在刀影中。刀斬不斷流水,也斬不斷流光,它只能混在黑夜之中,失去了光芒。龍?zhí)平钇A?,佝僂在一旁喘息,偶爾發(fā)出幾聲令人恐怖的咳嗽,似乎從胸腔中咳出了跳動的心臟。
龍業(yè)很早就站在窗戶的后面,閉著燈,看完了閣樓頂兩人的爭斗,他雖不知道那個黑衣女人的身份,但是憑借那揮灑自如的身手,和那纏在腰間的軟劍,他便不難猜想,這人十有八九是近來風聞于中原武林的唐門新起之秀,唐水水。能在短短一年多便名動整個江湖的人,一定是個很厲害的角色,縱使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也不會差得太遠,而一個女人能橫行江湖,那她一定有很多計謀和城府,這樣的人,龍業(yè)不愿意招惹,所以在那場打不起來的打斗不知如何收場時,他輕輕的跳出了窗戶。朗聲說道:“擾人清夢者,須罰酒一杯?!毖粤T,蹬著石階,踢著墻,躍上了城墻。墻內(nèi)外的護衛(wèi)亦皆被驚動,結(jié)成戰(zhàn)斗隊形,圍了上來。
黑衣女人凝視著龍業(yè),邪邪的笑了笑:“想不到漠北王如此英俊瀟灑,豁然灑脫,按理說,我是應該討杯水酒喝。”
龍業(yè)輕輕作揖,回道:“不甚榮幸?!?p> 黑衣女子捋了下辮子,轉(zhuǎn)了下眼珠,回道:“嗯……,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的歡迎方式,所以,我不能應邀?!?p> 龍業(yè)環(huán)顧四周,細細的回道:“尊駕是嫌棄此處人太多了?”
黑衣女子笑了笑,彈了下手指,淺淺的回道:“是無用的人太多了。”
龍業(yè)輕輕的揮了揮手,高墻內(nèi)外的護衛(wèi)瞬間便散成了巡邏隊伍,整齊的四面而去。龍業(yè)回過頭,笑了笑,說道:“那現(xiàn)在呢?”
黑衣女子雙手互相撥弄著手指,說道:“現(xiàn)在,我可以告知尊貴的漠北王,小女子此行的目的了?!?p> 龍業(yè)單手抱胸,作揖道:“請!”
黑衣女子捋了下衣裳,鄭重的說道:“小女子將在下月十五于鄴城漳河畔二橋莊舉行武林大會,邀請?zhí)煜挛涔χ粮哒咔巴皶?,此番來漠北,亦是找尋絕世高手,龍邕推薦了漠北王龍業(yè),及其弟子龍?zhí)啤O氡乇闶嵌弧2恢捎信d趣?”
龍業(yè)微微一笑,回道:“相比漠北,鄴城太遠了。”
黑衣女子長嘆一口氣,笑了笑,回道:“看來江湖所言非虛,漠北王權(quán)勢越來越大,卻活得越來越膽戰(zhàn)心驚了,因為害怕失敗,所以避開了所有的比試。”
龍業(yè)漠然,許久才回到:“他們也許是對的。但并非全是因為權(quán)勢,有太多的事情并非需要用刀去解決,刀也解決不了。”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不再理會龍業(yè),她也許是懂龍業(yè)的話,但是他卻不愿意去理會,只是轉(zhuǎn)身,對著龍?zhí)普f道:“那還請小公子如約而至,天下的絕頂高手怎能少了漠北的刀?!?p> 龍?zhí)平K于喘過氣來,拱手道:“晚輩若能在七日后保留下刀,一定前往。”
黑衣女子淺淺一笑,飛身而起,頃刻間便消失在黑夜中。遠遠地傳來一聲長嘆:“還是年輕人好!”
龍?zhí)坪妄垬I(yè)互相冷漠的看了一眼,繼而各自微微一笑,分別轉(zhuǎn)身從墻的兩側(cè)輕輕躍下。夜重歸于寧靜,等待著七日后,那場五年一次的盛會。宮城下的雜亂的城中似乎已經(jīng)有了許多布置,夜晚卻還是那個夜晚,有人夢入黃粱,有人難以入寐,這便是盛事前夕的情形,和往日并沒有太多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