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掩迷迷糊糊的被半梅強(qiáng)行從床上拉起來穿衣洗漱,天都沒亮。
月掩總是會做噩夢,睡不好,天亮前才會沉睡。
她又做了一個夢,不是噩夢,她變成蝴蝶的夢,果然“飛”是個很費(fèi)力的活,不努力“飛”,就是墜落。
她飛不動了,好累好累呀,放棄了,身體直接垂直墜落,她準(zhǔn)備好了五臟六腑破碎的那一刻。
落地,她醒了。
“起來,看看外邊,很熱鬧?!笔歉妇穆曇?。
她們在馬車上,她聽見了馬蹄跺地的聲音,車輪滾動的聲音,鐵甲摩擦的聲音,還有人群的聲音…
月掩猛然跳起了身,掀開棉簾,清晨的陽光照著她很溫暖,宮城外的空氣與宮里的不一樣,很新鮮朝氣。
雖然很早,皇家的隊伍走的又是偏路,但還是被許多走去趕集的百姓注視著。
皇城的蔚翎軍騎著高大的駿馬,手持著兵器,鐵甲反射冷光,威風(fēng)凜凜而又令人生畏。
她們護(hù)送著皇族的馬車,沒有人敢靠近一步。
蔚翎軍的領(lǐng)頭,就在隊伍的最前面,一匹極好的白馬,沒有穿那笨重的鐵甲,一身白衣,繡著繁雜而精致的金絲蟠紋。
一眼就能看到。
月掩覺得他很適合白色的衣服,他的臉白,溫潤如玉,笑眼如新月,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
“他”好像發(fā)覺到有人在看他,回過身,他明明是面無表情的,可月掩覺得他在笑,在嘲笑,笑的讓她軟了腳,跪了下來。
幸好父君及時扶住了她,才沒讓她跌進(jìn)馬車?yán)铩?p> “怎么了?”花瑾君讓她坐好,不給她往外看了。
“太陽把我曬暈了。
有人在笑,月掩這才注意到這輛馬車上不只有她和父君,還有五皇姐月?lián)岷退母妇郎貪艟?p> 笑她的是月?lián)?,月?lián)醿H僅大她九個月。
“五皇姐,溫濘君?!彼钚?,只能是她請安,最小是沒有好處的,反正她這十年來是沒有得到過任何好處的。
“嗯?!痹?lián)狳c頭,端正的像個小大人,她不知道嗎?
她臉上原本孩子的幼稚與她故作大人的正經(jīng)結(jié)合起來,簡直是蠢透了。
她不喜歡月?lián)帷?p> 很奇怪,月嬰和月鈺老是欺負(fù)她,她都不覺得討厭,但唯獨(dú)討厭這個沒什么存在感的月?lián)帷?p> 溫濘君沒有說話,對月掩的請安也無動于衷,因為花瑾君也沒有說話。
一開始就沒有,他在較著勁,誰先開口說話誰就比誰的地位低。
月掩知道,她的父君根本不在意,他甚至都不認(rèn)識這些人,母皇的男寵、男君,多一個,少一個,與他何干?
他只有他的詩,他的書,他的青瓷瓶…
他極少極少會邁出瑾萱宮,也不與其他宮的男君講話,若是他沒有生出掩兒,他現(xiàn)在就是一根枯死的草,等待著肉體的腐爛。
今天是“祭禮”,只有月氏皇族的女性才可以參加,但也有例外,蔚翎軍的總都督月聞曜是唯一可以站在女皇身邊的人,他掌管著整個“祭禮”。
男君們是沾了自己女兒的光,才能來陪同“祭禮”的,不能拜,不能祭,只能在一旁看著。
月掩和月?lián)崾堑谝淮巍凹蓝Y”的,“祭禮”不是每年都有,是神卜算到哪一年、哪一天,那就是“祭禮”了。
前幾年有一次“祭禮”,可是月掩和月?lián)岫继×?,不?zhǔn)去。
隨著馬車上了隴山,慧感寺就越來越近了。鳳壇在慧感寺的中心,慧感寺是皇寺,供奉著月氏的祖先。
月?lián)崤率蔷o張了,總是動來動去,惹得眼煩。
月掩閉上眼,躺在父君的懷里,握緊著自己的裙子。
馬車停了。
月掩睜開眼,月?lián)岷蜏貪艟缭缇拖认铝笋R車。
半梅拉開簾子,把月掩抱了出去,父君隨后出來了。
這時候是混亂,母皇是看不到的,不知道是早就進(jìn)了慧感寺,還是仍在馬車上。
皇舅舅的一身白衣也找不到了,只有蔚翎軍整齊的站列,護(hù)著混亂的“找不到方向”的皇親貴族。
幸好有慧感寺的僧人領(lǐng)路,漸漸才有了次序。
“二皇姐?!痹卵谇那牡臓恐芦i的手,月玦不知道這小東西突然從哪兒冒出來的,微微一笑,寵溺的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月玦的父君元柏君瞥了一眼,沒說話,轉(zhuǎn)眼繼續(xù)看著前面走的孟長君和皇太女月榮。
孟長君與元柏君在皇帝還是皇女的時候,就服侍在她身邊了,一起進(jìn)的宮。
孟長君最先生下皇女,過了一年,又生了一個皇子,都是女皇的長女長子。而元柏君卻等了好久才能有一個玦兒。
月聞筠當(dāng)了皇帝,孟長君就成了后宮之主,掌管“三宮六院”。
“祭禮”在午時開始,現(xiàn)在是“祭牲”。
也就是皇女們騎馬于后山,追射野鹿,第一只隴山之鹿供于鳳壇,“祭禮”就可以開始了。
后山早已備好了馬,除了六位皇女和幾個男君同隨行的宮女侍人外,其余人都去歇息整頓或者找一個合適的站臺,觀望第一個射鹿歸來的“天選之女”。
孟長君和元柏君去歇息了,他們的皇女足夠大,不用操心陪同,月玦讓裴懷把月掩送到花瑾君的身邊。
“騎射”是很危險的,尤其是跟月榮月嬰她們一起。
月?lián)嵩卵谶€小,也不真的讓她們?nèi)チ肿永铽C鹿,騎個小馬走走過場就好了。
月掩不讓裴懷牽自己的手,她抓著裴懷衣服的下擺,不會跟丟,回頭看見月玦和月榮在說話,還有皇舅舅騎著高大的白馬出現(xiàn)了。
蔚翎軍包圍著整個后山獵場,很安全,也許是驚到了動物,樹林深處有許多逃竄的聲音。
皇太女月榮很迅速,穿上護(hù)甲,腿一翻上了馬,馬繩一抽便跑了,身后的侍人們也騎著馬,帶著月榮的弓箭跟上。
月鈺也不甘示弱,她可是那個不讓皇太女“勢在必得”的人,第二個抽著馬繩追上。
相比之下,月玦和月嬰倒是“悠閑”許多。
月玦騎上馬,看看月掩的方向,裴懷已經(jīng)把她送到花瑾君的身邊了。
侍人把月掩的小馬帶到她面前,她有些害怕,不敢上前,花瑾君安撫著她…
“走吧,二皇姐?!痹聥朐谇懊婧霸芦i。
月玦扯著韁繩,讓馬調(diào)了個頭,跟在月嬰后面,進(jìn)了林子。
月?lián)嶙狭诵●R,她可沒有那么厲害自己上馬,是皇舅舅抱她上去的,月?lián)峒t著臉道謝。
月掩想皇舅舅待她應(yīng)該沒有什么不同的,她應(yīng)該不是特殊的那一個,最好不是。
皇舅舅其實不喜歡笑,也不是時常都有新月的。
他與父君不同,父君是冷而淡,而皇舅舅則是陰而戾。
“掩兒,皇舅抱你上去。”兩個好看的新月,“好嗎?”
她不喜歡這種“不同”,這種“不同”使她被暴露在太陽下炙熱的煎烤著,她身上沁出的汗都要融化了她的身體。
月掩搖頭。
月聞曜也不勉強(qiáng),囑咐道:“那你自己來,小心點,別傷到自己了…”
月掩眼里只有他的白衣,金絲蟠紋。耳邊縈繞著他好聽的聲音,如迷魂曲一般…
“…你自己來…”
“…鳳凰花…”
“…很美…”
“……”
月掩的手在顫抖,她幾乎是要哭泣著。
可不知道在父君和皇舅舅的面前,她的身體卻拼盡了力氣爬著馬背。
她的腰在顫/抖,腿在顫/抖,連眼睛都在抖。
月掩終于上了馬,是被皇舅舅推了一下屁/股上去的,耳邊是半梅半墨高興的夸贊聲,父君的臉也泛起淡淡的笑,好像她騎上馬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她要吐了,惡心。
皇太女回來了,帶著一臉的喜悅和一只鹿。
隴山野鹿,很大很健壯,比月掩身下的小馬還要大。
它的鹿角被繩子纏繞住了,被駿馬一直拖著過來,它的腿被磨去了一層皮,血沫子都泛出來了,臀部被射中了一箭,但不至于讓它斃命,它很憤怒,不斷地喘氣和掙扎。
月榮不是用弓箭射擊的,而是派人埋伏捉的。
但,多好的一只鹿是吧!
有人在為皇太女歡呼,月榮很享受這樣的注視,她沒有脫下護(hù)甲,緊握著弓箭,等待皇帝的到來。
號角吹響,“祭禮”要開始了。
獵場的皇女們都回來了,只有月鈺受了傷,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摔破了額頭,但無關(guān)緊要。
月玦月嬰悠悠而來,好似只是去散散步,各自的弓箭連一箭都沒發(fā)出去。
皇帝來了,在皇宗貴族的簇?fù)硐?,看著自己的女兒們,一副副騎駿馬、射彎弓,英姿颯爽的模樣,心情大好。
尤其是皇太女“狩獵”回來的野鹿,果真是一只好鹿。
正要開口夸獎月榮,那“野鹿”發(fā)了瘋,竟折斷自己的鹿角,向馬群沖撞。
這可不得了啊,馬群一受驚,在場的“貴人們”還不是任馬宰割的“蹄下魂”?
完了,月榮心里想。
蔚翎軍比想象的要厲害,一部分快速的護(hù)住了皇帝還有幾個皇女,另一部分和馬婦牽扯住韁繩。
馬的嘶鳴和鹿的憤怒,竟會在這一刻令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