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所謂生養(yǎng)之恩
八月十五,傳說中的七月半,黃歷上說這天忌結(jié)婚,宜祭祀。
這天,為了應(yīng)景,天空還很特別的下了一點小雨,淅淅瀝瀝的,聽著格外舒服。
秦陌俞把菊花放在墓前,他其實并不是很想來的,只是他母親說,“今天是七月半,你去祭拜一下你父親吧”
秦陌俞冷笑道,“我哪個父親,是生我的,還是只養(yǎng)了我三年的父親”
秦陌俞的母親聽完,嘆了一口氣,說道,“都去看看吧,不管怎樣,他們都對你有生養(yǎng)之恩,于情于理,你都該去看看的”
秦陌俞冷笑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面前的便是他父親的墓碑,那個生了他的,名義上養(yǎng)了他15年的父親。
秦陌俞蹲下來清理著墓碑前的雜草,“其實我以前很想問你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后來我明白了,別問什么是不是,對不對,其實你就知道那些答案的”
“有時候我多希望,我不是你親生的,那樣我就可以無所顧忌的恨你,有時候我真的想不通,我在你心里算什么,還是根本就不在你心里?!?p> 這個時候,雜草已經(jīng)清理的差不多了,天空依舊下著蒙蒙細雨,秦陌俞淋著雨,他也不想打傘。
他坐在墓碑前,把祭拜的酒倒在墓前,“多喝點吧,我記得你最喜歡喝酒了,可以這樣說我這個兒子在你面前還沒有酒重要。”
“以后我再也不打算來看你了,我14歲就開始打工,那個時候我只賺了800塊錢,我拿了400塊錢給你,350拿去交學(xué)費,只留了50在我身邊,你居然還嫌我給你的少。我那個時候很想問你,那這么多年,你又拿過多少錢給我,我的學(xué)費都是我奶奶給我交的,你賺的錢都拿去買煙,買酒和自己打牌,你到底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我小時候多希望你能抱一下我啊,即使你每次打我,虐待我的時候,我還是很相信你其實喜歡我的”
“我總是愛犯傻,就算是遇到了那個男人,我也相信,他會對我很好的,按理說,16歲的小伙子應(yīng)該很聰明的,應(yīng)該不會再犯傻了?!?p> “可我就是愛犯傻啊,我依然相信你們會對我很好,依然相信你會把欠我的都補上”
秦陌俞自言自語了很久,想起了還要去祭拜另一個人。
于是起身,對著墓碑鞠了一個躬,“這次向你鞠完躬之后,我以后再也不會來看你了,這么多年了,我也想清楚了,也沒有誰一定有義務(wù)要對你好”
說完后,秦陌俞就去往另一個地方。
秦陌俞買了這個男人生前最愛的黃鶴樓和汾酒,這個男人明明就沒有什么錢,可偏愛喝好酒,抽好煙,賭博。
秦陌俞喝了一口白酒,他有點受不了那股辣味,猛得咳嗽了起來。
秦陌俞盤坐在地下,把酒倒在面前。
“我從來都不明白,你們?yōu)槭裁茨敲聪矚g喝酒,明明酒的滋味一點也不好,還嗆人,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懂過你們,明知道自己沒有那么多錢去抽煙,偏偏就像吸鴉片似的一點都離不開”
“你以前說,我一輩子都不會有出息的,說我們這些學(xué)美術(shù)男的,就是在扯淡,還不如去工廠,跟著你們一起干,說那樣才有前途”
“你一定想象不到吧,我現(xiàn)在有多有錢,我比你當(dāng)初的老板都還富有,我再也不用擔(dān)心有上頓沒有下頓了,我現(xiàn)在很開心”
“哦,其實我并不想來看你的,只是你妻子說你對我有恩,叫我來看看你,所以,我今天來算是來還恩的?!?p> “你看,你絕對猜不到吧,你以前經(jīng)常家暴的妻子,現(xiàn)在都還想著你。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你死的時候,還叫囂著,死婆娘,誰叫你把老子的酒拿來藏著的,老子還沒有喝夠呢?你看吧,你到死了,都還記得你沒有喝完的那碗酒,你當(dāng)初說你喜歡你的妻子,是因為她像你最愛的白酒一樣有韻味,我看你就是看上了她家是釀酒的吧?!?p> 秦陌俞嘲諷得笑了一下,這年頭什么奇葩的人都有。
這時,一把傘打在了秦陌俞頭上,為秦陌俞遮住了一方天地。
“哥,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這里了”周亞萍淡淡的開口道。
“他畢竟是我名義上養(yǎng)了我三年的父親,你媽說的對,于情于理,我都該來看他”
“哥,你還在恨爸嗎?”
“我從沒有恨過他,我為什么要恨一個與我不相干的人”
周亞萍把秦陌俞牽了起來,秦陌俞接過傘,為兩人遮擋著。
“哥,你知道嗎?小時候我超級不喜歡爸,那個時候我覺得他丟我們家的臉,他不像其他父親一樣,他不知道如何體貼孩子,不知道把最好的留給孩子,他惡劣斑斑,用一個成語來概括他,就是罄竹難書”
周亞萍頓了頓,又開口道,“有一天,我問媽,你后悔嫁給爸嗎?你猜她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唄”
周亞萍搖搖頭,“媽說,我和你爸認識的那會兒正是讀高中的時候,那個時候班上總有一個男生騷擾我,你爸為了我就和那個男生打過幾次架,有一次,我不小心傷了那個人,是你爸一個人把罪名承擔(dān)了下來,從那個時候,我愿意用我這一輩子來護在他身邊,我欠他的,我會用一輩子來償還。所以,我一直都相信,爸的本性不壞,所以我愿意等到他變好”
秦陌俞嘲諷的笑了下,“人之初,性本善,沒有人天生就愿意變壞的,人總是會被自己的以為而去做一些幼稚的事情”
“走吧,哥,時候也不早了,我還要回家給媽做飯呢”周亞萍開口道。
秦陌俞點點頭,他本來就沒有想多待,于是他就把周亞萍送回了家。
晚上八點,秦陌俞坐在窗邊,把手伸出去,接著雨。
雨不管再干凈,也依舊洗不凈這世上的污濁。
雨越下越大,秦陌俞突然想起了王彥泓的那句詩:他生未必重相認,但悟無生了不難。
突然的,他很想出去走走,就一個人,不用打傘。
他漫游在街頭上,滿屋目的的走著,她想起了他那次雨中看見南絮的時候,南絮也是這樣,沒有打傘,淋著雨的走著。
那個時候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吧。
秦陌俞不知道自己想走到哪里去,如果可以,他希望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去往一個沒有哀傷的地方,然后慢慢死去。
秦陌俞穿著白衣低著頭走著,頗有一種“路上行人欲斷魂”的感覺
“嘿,墨魚,淋這么大的雨不怕感冒嗎?”
秦陌俞轉(zhuǎn)過頭,南絮伸長著手臂給秦陌俞打著傘。
南絮說道,“你打傘吧,我舉著好累”
秦陌俞笑了笑,接過傘,“傻姑娘,下這么大的雨,你出來干什么呀”
“家里燈泡壞了,買一個燈泡回去,然后路上遇見了一個淋雨的傻子,就好心的跟了上來”
秦陌俞笑著摸摸南絮的頭,“買燈泡回去,可是會換嗎?”
南絮大聲道,“我告訴你,可不要瞧不起文科生,我們文科生很厲害的”
秦陌俞笑笑不說話,這一天所有的情緒全因這時南絮的到來,煙消云散。他想,其實這樣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