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
李得財和水無言身上無錢,無法住店,只得照例睡在荒郊野外。水無言見這棵亭亭如蓋的大榕樹煞是可愛,便提出要睡到樹上去。李得財幫水無言在樹上搭了個小床,一句話不說,又跳下樹,自己在樹下睡。
水無言看出來了,他在生氣。水無言便鉆進(jìn)李得財?shù)谋桓C,撫摸他的胸膛輕輕地說道,“師哥,怎么生氣了?這可不像你啊,你從來是有什么說什么的,從來不會生悶氣。今天這是怎么了?”
李得財把水無言的手拿開,坐起來看著水無言清澈如水的眼睛道,“我有點怕你?!?p> 水無言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中明亮的光彩頓時熄滅,隱隱含淚道,“師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說過一句真話,我撒了很多謊,一個接著一個,是我不對??墒菐煾?,你知道嗎,除了你,這個世上沒有一個好人,我騙他們,只是想要得到我們需要的消息。如果我們說真話,那我們今天不但得不到消息,反而可能會被那個簡向明殺掉。”
她眼神中夾雜著愛和世故,令李得財不得不想起剛下山時,水無言用輕松的口氣說著她的悲傷童年。他的氣消了一半,另一半氣惱他也打算坦白,“那你對那些陌生人舉止那么親密做什么?今天要不是顧及有旁人在,怕傷你的面子,我早就打斷你了。我跟你示意了幾次,你還故意不理睬我。”
水無言挽著李得財?shù)牟弊?,親昵地說,“原來師哥吃醋了。”將李得財推倒,便要親他。李得財躲開不讓她親,又拿開她的手。水無言道,“好好好,是我的錯。師哥,你剛下山,還不了解這世間的男人,一萬個也找不出一個不愛漂亮姑娘的。我知道我很美,我很早就知道了。所以只要我對他們親密一點,他們就會乖乖地聽我的話??墒菐煾纾切┒际羌俚?。只是我們要撬開他們的嘴,才故意演的戲?!?p> 李得財氣急了,忽然吼道,“為了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你去撒謊,你去引誘男人。那你對我,也是假的嗎?”又轉(zhuǎn)過身,不去看她。
水無言畢竟還是個小姑娘,第一次見李得財發(fā)這么大脾氣,一時間愣住了,她有些慌,還有些怕,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剎那間許多丑惡的記憶像她撲來,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發(fā)抖,哦,她想起來,小時候她爹這樣吼過她,饅頭店的老板這樣吼過她,那些衣服鮮亮的小孩,他們的爹娘這樣吼過她,還有那個被她殺死的老頭這樣吼過她。她萎頓在地,眼淚不知不覺地滑落下來。她定了定神,看著李得財?shù)谋秤?,她真想抱住李得財使勁地哭個夠,可她受了委屈,不想動。她又盼著李得財來抱住她,可是他也沒有動。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誰都沒有動。也不知過了多久,水無言默默地跳上樹,蜷縮在被窩里。
這一夜,李得福睡地上。水無言睡樹上。一夜無話也無眠。
李得財很后悔,他不該吼她??此薜哪敲磦?,其實自己也很心疼。他想,師妹就是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他不相信任何人,可是她又要利用任何人。她借助自己的優(yōu)勢,取得想要的消息,并沒有錯。要不是因為師妹,也許我還不知道這個厘國會有如此多的門派,如此豐富多彩。可是,師妹對我,究竟是不是真心的?與我朝夕相處十二年的師妹,究竟是不是真的愛我?
水無言也有些后悔。她沒有想到李得財會吼她。她又想,我應(yīng)該想到,我這樣撒謊,跟別的男人這樣親密,她會有如此大的反應(yīng)。在他的世界里,我是世界上唯一的女人,我是他的唯一的女人。他生氣也是應(yīng)該的。我不應(yīng)該那樣。可是,他憑什么說我引誘男人,憑什么吼我,難道我不這樣做,還有其他辦法嗎?
她翻來復(fù)去地睡不著。十多年來,她一直很遷就李得財,哪怕他經(jīng)常情緒化,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她去安慰他。因為她心里清楚,李得財?shù)膬?nèi)心猶如一張白紙,每天除了捉摸武功,就是和她一起玩耍,他不會對她耍心眼,不會害她,也不會像其他男人一樣對她滿眼充滿肉欲。她對李得財有絕對的信任。而信任對她來說,太難得了,也太難了。所以她格外珍惜。
想到這里,她仰面躺在床上,看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仔細(xì)聽李得財?shù)暮粑?,知道他沒有睡,便對著天空說,“喂,你睡了沒有?”
李得財飛快地,假裝不耐煩地答,“干嘛?”
水無言跳下樹,鉆進(jìn)李得財?shù)谋桓C,頭從李得財?shù)谋蹚澙镢@到他的胸膛上,說,“我想和你一起睡?!?p> 李得財只說了一聲:“哦。”心里卻美滋滋的。
水無言仰起頭看著李得財?shù)难劬?,因為是昂起頭,使她不得不把眼睛睜地很圓,連眼珠四周的眼白都看的清楚,很顯然,水無言此時要說的話,沒有參雜任何伎倆和表演,李得財就那樣直直地看著她,她依然叫了一聲,“師哥?!?p> 李得財答,“嗯?!?p> 水無言說,“師哥。我愛你。”
李得財答,“嗯。”
水無言又說,“從過去到現(xiàn)在到將來,如果我欺騙你一次,我立刻被雷劈死。”
李得福答,“哦。好??焖伞:芡砹?。”
兩人在被窩里嘻嘻哈哈地胡鬧起來,直到天亮方睡著一會。
剛醒來,兩人就面臨一個嚴(yán)肅的問題:下一步去哪?
水無言道,“現(xiàn)在我們有幾個選擇。第一個,去工族。第二個,去商族。第三個,去藝族。第四個,去將軍府。第五個,去天機(jī)樓。其他的門派不是太遠(yuǎn),就是太窮?!?p> 李得財?shù)?,“你說的有道理。不過第二個和第四個還是算了。簡先生不是說,商族目前正在衰敗。將軍府與武林為敵。不去也罷。工族、藝族和天機(jī)樓,就先去天機(jī)樓如何?簡先生說天機(jī)樓在京城,離狍子鎮(zhèn)最近,我們先去看看厘國最繁華的地方是什么樣。你覺得如何?”
水無言道,“我覺得好得很。那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不過出發(fā)之前我們還得解決一個問題,得先買兩匹馬。你先睡會,我去去就回。”
果然,剛過午時,水無言就騎著兩匹高頭駿馬回來了。李得財問她從哪里弄來的,水無言說,她先去縣令家里偷了一袋銀子,然后在馬場花一兩銀子買了這兩匹馬,就急急忙忙趕回來了,還帶來了豐盛的午餐。
李得財問水無言為什么又去偷,水無言神秘兮兮地說,“你猜。”
李得財見怪不怪地說道,“你的心思我還不明白,肯定是小時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偷,現(xiàn)在武功高了,翅膀硬了,想光明正大地偷,過過癮。我要是沒有猜錯,你肯定還把縣令大人狠狠地打了一頓。”
水無言開心地笑道,“你猜錯了??h令大人沒有碰到,只碰到了他的小閨女。我把她打了一頓。對于這些投胎在富貴人家的小兒,我就是忍不住想打她?!?p> 李得財臉上變色,嘴上卻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