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平靜的海面上,一艘巨輪穩(wěn)穩(wěn)勾連水與天。
“咕嚕嚕……”
幾串氣泡在巨輪邊的水面破開。
海水暗涌。
一只潛水艇晃悠悠地探出腦袋。
艙口被“砰”地震開,青筋略顯的手抓住梯子,烏發(fā)黑眸的青年竄了出來,泄憤似的用力跺著潛艇頂部:“Fuck,你們搞的什么破東西,差點把我的命丟在下面!”
守在一旁的白人辯道:“它還沒正式投入使用,我們連假人實驗都沒做過……是你自己非要下海的?!?p> 剛回到船上的黑發(fā)青年眉梢一動。
一個小實習(xí)生見氣氛不對,連忙迎了上去,說的是流利的中文:“南先生,半小時前你的電話響了兩次,我按你吩咐的,都沒接。”
說著,小實習(xí)生把手機塞到他手里。
黑發(fā)青年看著來電記錄,心中微訝。
他撥了回去:“什么事?”
“Tech-0今年的評估快到了吧?你要不要回東亞?”
“目的呢?”
“出了很多事,一個副會長的位置騰出來了。”
“東亞區(qū)會要一個空降副會長?”
“那是你的事?!?p> 黑發(fā)青年不以為意:“你條件這么好,怎么不自己上?”
對方沉默了兩秒。
“因為,”那邊的人說,“這周五,我要去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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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杏姐,你男朋友在外面等你?!眳吻迩昧饲瞄T,高聲喊道。
我應(yīng)了一聲,把書隨手丟在桌上,開門出去,走到院子里。
蒼老的樟樹下,穿著黑西裝的男子筆直站立,桃花眼微挑:“梓杏……”
我輕輕點頭:“這回要留多久?”
“最少一年,”南紀(jì)硯說,“我申請回國了?!?p> “行,”我隨口一問,“有地方住嗎?”
南紀(jì)硯捏住我的下巴:“沒有,你收留我吧?!?p> 我扯下他的手:“自己去睡大街?!?p> ————
我和南紀(jì)硯認(rèn)識了八年,相戀六年,其中大多時間是異國戀,挺神奇的。
其實我們也沒有太深的情感。
可能是工作原因,他不怎么和我交流他的生活,甚至特意避著我。
畢竟他學(xué)歷高,大概從事著什么國家保密的工作吧。
我無所謂,男友這個角色在我生活中并不重要。我不會大半夜煲電話粥,到了點該睡就睡;也不會像呂清那樣提前一個月準(zhǔn)備另一半的生日禮物,最多發(fā)一句“生日快樂”或“祝你昨天生日快樂”。
呂清多次告誡過我,這樣下去我們遲早要黃。
黃就黃唄,一個人我照樣過。
“你有什么計劃嗎?”我問。
“有啊,”南紀(jì)硯說,“我想把證扯了?!?p> “還早?!?p> “那就把你睡了,奉子成婚?!?p> “沒空?!?p> ————
是真的沒空。
他忙,我也忙。
比如現(xiàn)在,我才沒和他說多久的話,就被呂清叫去上妝。
晚上有一出戲。
《斷橋》,挺出名的。
祖輩父輩的原因,自我會說話起就進(jìn)了科班,那時我什么也不懂,純粹是觀摩,后來大一點了,開始學(xué)藝。
最初是長裙飄飄的花旦,之后瞧上了武旦、刀馬旦,反正年紀(jì)還小,不急著塑型,就什么都學(xué)一點。
灘簧《斷橋》,我的角色是小生,許仙。
“還留在這兒干什么?”我閉著眼由呂清敷粉,“看我演出?”
“嗯,也不是不可以?!?p> “牽強,”我說,“去忙吧,反正你也欣賞不來?!?p> 南紀(jì)硯輕笑:“好,我過兩天有空了再看?!?p> “過兩天?”
“我在千永買了自己的房子,以后好好陪你……”他低聲道,“來同居嗎?”
不理他。
南紀(jì)硯走后,化妝間只剩下呂清和我。
“《斷橋》要演多久?”我問。
“四天,班主說戲不能只排給領(lǐng)導(dǎo),得多弄幾場給人看,”呂清為我畫著眼線,“昨晚咱《斷橋》的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后,反響蠻大的,甚至有人說要連夜跨省來劇院看現(xiàn)場?!?p> “他老人家開心就好。”
“姐,要不你和班主講講,換個人演?”
“然后讓外省人失望地回去?”我說,“呂清,許仙是什么情況你也清楚,那幾個小生資質(zhì)好是好,只是站在舞臺上,燈光一打,感覺就不一樣了,他們的彩排我看過,都放不開演……我爸也是這個意思?!?p> 呂清郁憤:“那你也不能一直撐著啊,班主他心是石頭做的嗎?”
“老實化你的妝,”我說,“我比人家早那么多年學(xué)藝,皮練厚了?!?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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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
與南紀(jì)硯的初遇不是個很好的回憶,那時我因為臺上一個失誤被我爸揪著罵得狗血臨頭,當(dāng)然,如果不是我補救得及時,就不是挨罵這么簡單了。
吃完一臉灰,我沮喪地轉(zhuǎn)身,一抬頭,就看見了他——高高瘦瘦,長相斯文。
南紀(jì)硯被家里人硬塞進(jìn)劇團(tuán),我爸嫌他年紀(jì)大了不是很情愿,因為對方是南家人,才勉強收下。
“為什么你爸媽要讓你學(xué)婺?。俊蔽以谛菹⒌拈g隙問他。
“他們覺得我‘離經(jīng)叛道’了,”南紀(jì)硯被我?guī)煾刚脻M頭大汗,不適應(yīng)地喘著氣,“想讓我在這改邪歸正?!?p> 千永市,南家和文家文人輩出,不是大清官就是大文豪。
偏偏兩家這一代的獨苗都是理工男。
“你竟然也同意了?!?p> 南紀(jì)硯說:“過兩個月我要出國,干脆就順著他們的意思走。”
我和他同年出生,我是當(dāng)時劇團(tuán)里與他年齡最相近的人,我們就順理成章地混熟了。
那幾年我工的是武旦,長劍凌云、棍棒倒海。
南紀(jì)硯看得手癢,又不想受師父“折磨”,就跟我學(xué)。
最后我把這個男生扭倒,霸道地騎在他背上
彼時的我說:“唐梓杏撲倒了未來的海洋專家。”
南紀(jì)硯身體一僵,半晌道:“嗯,在下心甘情愿?!?p> 我們都知道彼此的話外音。
只是不敢點破。
直到兩年后,海歸的他找到我,三兩下把我扭倒在地。
南紀(jì)硯和我表白,如果不答應(yīng)就親上去。
我向來膽子大,卻也比不過受了兩年西方教育的他,掙扎了幾下沒擺脫桎梏,道:“你哪學(xué)的無賴方法……”
他說到做到,真的親了上來。
然后我們就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那是我最像一個姑娘家的時光。
后來,他又出國了,每年回來三四次,時期短則一周,長則數(shù)十天。
后來,我的感情愈發(fā)寒涼,心也愈發(fā)冷硬。
后來,我轉(zhuǎn)戰(zhàn)小生,一上手就學(xué)許仙。
都說疼痛使人清醒。
我卻一天比一天糊涂。
想哭的時候,告訴自己是摔疼的,這么大了哪能因為摔疼而哭?于是就不哭了。
漸漸地,覺得自己一個人過也很不錯。
他想躲就讓他躲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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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場了。
我換回日常著裝,推開門。
南紀(jì)硯……
“什么時候來的?”
“剛剛,”南紀(jì)硯說,“專挑你下班的時間來的……我把新家裝潢好了,去看看嗎?”
我看著他深沉的眼眸,道:“好?!?p> ————
跨入家門,我隨意掃視一圈剛要開口,南紀(jì)硯突然蹲下身,卷起我的褲管。
我被嚇了一跳,本能地要后退,可還是止住了。
然后,他起身掀起了我的上衣,察看后背。
他果然是看到了。
許仙與小青對峙時,要搶背、前撲、摔僵尸、跳著躺橫僵尸、跳著跪,跌撲翻滾、百般技藝。
昆曲的《斷橋》雅、京劇的《斷橋》纏。而婺劇,生猛激烈。
幾天下來,我早已滿身淤青。
南紀(jì)硯避開我的傷處,抱住我:“梓杏,對不起……”
“沒關(guān)系?!?p> “嫁給我好不好?”
“為什么?你好像特別著急結(jié)婚?”
他有些發(fā)抖:“那個地方很危險,你需要一個妻子的身份、需要一份保密協(xié)議,不然我就像個啞巴一樣……
“梓杏,我等那一天,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