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
兩日后，約克。
今天是白面小丑回歸的第一天，團長體貼，只讓他上臺走了個過場就給放行了。
我回到公寓，續(xù)了兩個月的住宿費——協(xié)會只報銷成員調(diào)任后第一年的房錢——然后倒在臥室的床上，困得不行，又被腦中雜七雜八的事情擾得無法入眠。
先是千永的局勢、再是君六八、APPAN、陸博士……
半夢半醒間，劇痛來襲，以為是夢魘，掙扎著打開眼皮，發(fā)現(xiàn)自己緊緊地蜷縮于床沿。
哦……是胃病啊，老朋友。
翻身，不想處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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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轉(zhuǎn)軸的作息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不停地忙碌著，兩三天不睡覺是家常便飯，極少進食，也沒有食欲。
于是，曾經(jīng)讓Tech-B引以為豪的人造強健體魄，年紀輕輕便患了低血糖和胃病。
在國內(nèi)時還好，不怎么犯病。調(diào)至英國后，或許是水土不服的緣故，胃病鬧得厲害。
用梅棠卿的話來說，這么久了我一次都沒在臺上疼得倒下，也是個奇跡。
那丫頭一年前到底是為什么選擇調(diào)任呢？
去年八月梅棠卿和我乘同一航班來到英國，她似乎很不贊同我放棄科研的決定，頭兩天逮著機會就和我提回國的事，但那是不可能的。何況，我和她什么關(guān)系？僅僅兩面之緣，我連考慮那人意見的必要都沒有。
為了減少麻煩，我直接告訴了她我已經(jīng)調(diào)任的事實。
丫頭沉思半晌，轉(zhuǎn)身去往機場，第三天我再見到她時，她已經(jīng)從Tech-B西歐區(qū)總部辦完調(diào)任手續(xù)回來了。
我笑笑，只當是少年人的任性與別扭。
她嬌小的身軀總讓我忘記她的年齡——今年她20，我22。
君六八在我離開東亞的那天對我說，那個黑衣小妹妹對我有點意思。
我反問，我們這種人怎么可能和正常人成為couple（一對夫妻；一對情侶）？
他笑話了我很久——都21世紀了，還當人人都是老古董??？把話說清楚，人家要是真喜歡你也不會在意那些小事。
我只能很遺憾地告訴君六八——我對她沒感覺。
君六八道，未來，誰知道呢。
去年，好像也是八月底，一個普通的夜晚，我被腹部的鈍痛疼醒。那是自我來約克后的第一次發(fā)病，扒拉了半天找不著藥——應(yīng)該是走得急忘塞了。
不難受是假的，在靜謐的黑夜中，我無力地坐在地毯上，背底著床，周邊只有一盞床頭燈亮著。當一切都不明晰時，疼痛便奔涌得明明白白。
孤獨、慌張以及某些瘋狂懦弱的想法充斥著腦海。
我承認，初到異國，我還是難免地想家了——也想就此告別蕪雜的人間。
我被這個念頭嚇得不輕，回過神來，翻出梅棠卿的名片，顫抖著手撥出電話。
“Hello?！彼謇涞穆曇艟碇б狻?p> “君六九，胃病?！蔽覐难揽p中擠出幾個扭曲的字眼。
五個字，她幾乎跨越半座城市，敲響了我的門。
那之后，她依舊和我住在同一座城，依舊時不時地泡在圖書館和協(xié)會的研究室，依舊心血來潮了就一聲不吭地去逛各種博物館。
但只要閑下來了，梅棠卿就會來馬戲班子，把我拎到一家簡餐店或咖啡館。
Helens Square是我們一起待得時間最長的地方，她喜歡那里的貝蒂茶屋。
久而久之，一見到她我便會思考——是不是到飯點了？
難怪有人說，遠在異國他鄉(xiāng)，身邊最好有個伴。
都不知道君六八那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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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逞能了，還是老實吃藥吧。
我熟稔地從床頭柜上摸出藥，到客廳找了個杯子把它泡開，一飲而盡。
睡不著，無聊間給君六八發(fā)了句話，他居然秒回——
69：如果哪天我在家犯低血糖暈倒了，怎么辦？
Eugene68：不是有你家黑衣天使在嗎？她找不到你準會來你家砸門
BJ時間，現(xiàn)在是正午。
69：梅丫頭調(diào)回去了
Eugene68：所以你還不回來？死在國外多不值得
我不回復(fù)，按到另一個聊天頁面。
69：在干什么？
M：準備睡午覺
有事？
69：沒事，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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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
我的工作很簡單，主要負責逗觀眾開心，無非是爬爬梯子玩玩皮球，再踩著搞笑的步伐下場。相較于白癡般的彩面小丑、成天臭烘烘的馴獸師、冒著生命危險在三米高的大轉(zhuǎn)輪頂奔跑的雜技演員與為了表演馬術(shù)常常腰酸背痛腿抽筋的騎手，我的任務(wù)簡直可以用體面與輕松來形容。
這一天，我完成了自己的part，對著鏡子卸妝時，下意識地撫了撫左眼皮上的殷紅。
因為全身上下沒有半點藝術(shù)細胞，我把小丑臉的設(shè)計交給梅棠卿處理。
她倒是一點兒也不和我客氣，大筆一揮，在這個地方留下自己的印記——梅。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么要把一朵花畫在那種隱蔽的地方？”同臺合作伙伴看見我的動作，吹了個口哨。
“因為如果安放在臉上，她拿不準我會不會同意，所以耍了個小聰明?！?p> “她？”
“我的設(shè)計師?！?p> “她多大？”
“20?！?p> “嘿，你應(yīng)該把她介紹給我，我正愁沒有伴呢！”
我知曉我這位朋友三天換一個女朋友的脾性，輕嗤：“那真是遺憾，她早就有男朋友了。”
他敏銳地捕捉到我的表情：“兄弟，她的男朋友不會是你吧？”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從桌上撈起外套，也不管面上的妝容還沒清洗，轉(zhuǎn)身摔門而去，頂著張小丑臉回到公寓。
噢，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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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
我撥走額前濕噠噠的碎發(fā)，抬手抹去鏡子上的霧氣，退后，自上而下，一寸寸地打量自己。
頭、頸、胸腹……
我說過，協(xié)會造出的“奇美拉”都被永久性結(jié)扎。
也說過，他們不允許“君家人”的基因泄露到基因池。
所以……
我從不覺得自己可以和常人那般擁有婚姻與家庭。
如果只如兄長一般護送她結(jié)婚生子呢？
好像，又有些不一樣。
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不甘心。
梅棠卿的樣貌在我眼前翻飛著，冷靜的她、固執(zhí)的她、別扭的她……
清醇、淡薄、回甘。
某一刻，我收回神思，垂首。
嘩——
我打開了淋浴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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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巴黎，西歐區(qū)Tech-B總部。
“為什么？”
伊夫·弗朗索瓦瞪直了他漂亮的藍眼眸。
我瀏覽完屏幕上自己的信息：“私事?！?p> “私事要辦這么久嗎？”
“可能還要更久?！?p> “不，”弗朗索瓦一手擋在屏幕前，“我不承認?！?p> “現(xiàn)在的你還沒有這個權(quán)利，干預(yù)協(xié)會的調(diào)任體系是違規(guī)的?！蔽倚Φ煤軤N爛。
弗朗索瓦皺眉：“先生，你恐怕還不明白這邊的情況。‘微奇美拉’的研究形勢很混亂，我們刻意維持的和平不可能長久。你應(yīng)該很清楚協(xié)會下一步想做什么?！?p> “你覺得我一個人的存在能改變局勢？”
“為什么不？你可是扭轉(zhuǎn)全球‘EL計劃’的人?！备ダ仕魍吆莺菀淮纷烂妫拔也幌嘈拍阋稽c也不關(guān)心‘奇美拉’事件，你知道，只有西歐區(qū)的成員才能介入此事?！?p> 我拍拍他的肩：“沒有君六九，還有君六八，我想他很樂意調(diào)任到西歐區(qū)?！?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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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個小時后，江金市。
69：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