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密談

　　縱然如今的陳木枝，有著十七歲陳木兮的聰穎與智慧，但陳木兮的見識，亦不可能萬事皆知。

　　雖然父親長年帶兵打仗，但他謹(jǐn)守律令，軍國大事從不在家中透露半點兒口風(fēng)。故此，陳木枝并不知道海鯊兵符到底該如何使用。

　　“木枝多嘴問一句，舅舅您可見過東海水師的兵符？”陳木枝問。

　　鄭沐知她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問，必定有什么原因，當(dāng)下也不說破，道：“我只知東海水師兵符與其他兵符不同。以往兵符皆為虎符，東海水師兵符卻為海鯊符，純金鑄就，可一分為二，一爿在皇上那里，一爿由出征將領(lǐng)隨身攜帶。鑄造成后，模具當(dāng)場被毀，故此獨一無二，絕無復(fù)制可能?！?p>　　陳木枝又問：“若要調(diào)兵，可是需要兩爿契合，方能生效？”

　　這話有大大的漏洞！

　　即便兵符一分為二，可陳木枝怎會知道，兩爿中間有機括，需要契合使用？

　　鄭沐心中一震，顫聲道：“木枝，你是不是見過兵符？”

　　陳木枝卻未回答，反而又問：“舅舅，木枝再斗膽相問，若主帥失了兵符，該當(dāng)何罪？”

　　“死罪！”

　　“我朝將士在戰(zhàn)爭中失蹤多久，朝廷會認(rèn)定其死亡？”

　　“一年。”

　　“舅舅之所以說，父親之事有可能被人利用，是否和兵符有關(guān)？”

　　這一句趕一句，句句皆有用意。

　　鄭沐深深地望她一眼，道：“指揮艦的每一個角落都已搜過，不見兵符蹤影。”

　　“既然兵符要兩爿契合才能生效，為何父親的這一爿讓人如此緊張？”

　　“事關(guān)朝廷機密，我不能與你多言。舅舅只能告訴你，兵符的下落，與你父親的生死，一樣重要?！?p>　　陳木枝心中突然生了一個大膽的設(shè)想，只怕皇帝手中的另一爿兵符，也不見了！

　　所以朝廷搜尋陳遇安，一是出于對良將的道義，更重要的原因，卻是為了搜尋兵符。若兩爿兵符皆落入敵軍之手，整個大順朝的東海水師，便完全失控。

　　這對朝廷來說，太可怕了。

　　可這對陳木枝來說，卻是個機會。

　　只要她不說出兵符的下落，朝廷就會繼續(xù)搜尋陳遇安，陳遇安就依然有可能獲救。

　　陳木枝沉默著，室內(nèi)寂靜無聲，落一根針都能清晰聽見。

　　“木枝，舅舅也問你，你見過兵符，是不是？”

　　鄭沐死死地盯住她的眼睛。

　　作為大理寺少卿，鄭沐閱人無數(shù)，但凡陳木枝心中有所猶豫，鄭沐便能從她的眼神中抓到端倪。

　　陳木枝卻不懼，坦然地迎上鄭沐的視線。

　　“我被父親發(fā)現(xiàn)后，父親為了保護我不被別人察覺，將我調(diào)為隨身小侍童，帶上指揮艦，命我寸步不能離他左右。只有父親的幾個親信知道我的身份。我整日在父親身邊，自然見過兵符，只是，當(dāng)時我不知道這個兵符竟如此重要?！?p>　　鄭沐謹(jǐn)慎，又問：“你可知道兵符的下落？”

　　陳木枝嘆道：“今日聽舅舅說了，方知道兵符重要至此，若我知道，定然告訴舅舅了?！?p>　　鄭沐見她神情不似作偽，又想著，木枝素來是快人快語，即便是如今生了些心機，也斷然不會在大事上犯糊涂。便也信了她。

　　“總之，你若想起什么，定要首先告訴舅舅，萬事皆要謹(jǐn)慎，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口無遮攔。”

　　“舅舅放心，木枝明白。”

　　陳木枝堅定地應(yīng)著，心中卻想：舅舅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是她萬萬不能牽連的人。

　　她之所以不能對舅舅說，是不想讓他背上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

　　*

　　老年人的瞇盹，睡得總不那么沉。鄭沐和陳木枝還在前頭說話，老太太便已經(jīng)醒了。

　　鄭存芳正玩字謎，一聽見動靜，立刻放下，和丫鬟一起過去扶了老太太起來。

　　“廚房做了玫瑰蒸糕沒？”老太太突然想起，問身邊的丫鬟。

　　“做了呢，早上您就吩咐過了。”丫鬟回。

　　“木枝最愛吃這個，她不來，倒有時間沒做了。”

　　老太太嘴里嘟囔著，望見了桌上放著的字謎書，又對鄭存芳道：“家里就你一個女孩兒，平?？茨阋彩菬o人玩耍，怪悶的。木枝回來，總算能跟你做個伴了。”

　　鄭存芳扶老太太在桌邊坐下，將字謎書收到一邊，笑道：“也還好，我有字謎可以玩呢，都是二哥給我拿回來的字謎冊子?！?p>　　“難為存晏這小子，看著呆頭呆腦，對你這個妹妹倒是極上心?！?p>　　鄭存芳嘻嘻地笑著，從丫鬟手中接過羹湯，端到老太太跟前：“祖母，趁熱喝了吧?！?p>　　老太太緩緩地用調(diào)羹攪著羹湯，卻不急吃，又問：“昨日去譽郡王府，可有人提起他家五郎？”

　　鄭存芳臉一紅，搖頭道：“沒有。”

　　“嗯，這樣好。瞧他們將木枝的事兒傳得沸沸揚揚，我還以為這郡王府是個喇叭窩子?！?p>　　“這也是因為蘭馨郡主知曉，這才當(dāng)眾說。祖母說的這事兒，郡主該是不知道的?！?p>　　她沒好意思說是“親事”，也沒好意思說是“我的事兒”，只稱為“祖母說的這事兒”，便心照不宣了。

　　“也對，蘭馨是打定主意不嫁人了，家里議親的事兒，想來也不會主動跟她提，提了也是自找沒趣?！?p>　　老太太想起蘭馨郡主那調(diào)調(diào)兒，自己都覺得好笑起來。

　　想了想，老太太又道：“這魏家四郎五郎，一個云游四方愛馬成狂，見不著人；一個卻閉門不出愛書成狂，也一樣見不著人。也難怪你母親一直不松口，便是我瞧著，也不太靠譜的樣子?！?p>　　“這回倒是見著了魏家四郎?！?p>　　“哦？是個怎樣的人？”

　　“奇奇怪怪的人，說是和木枝還起過誤會，并不是個能讓人的?！?p>　　老太太一臉嫌棄：“這點就不好。咱們不圖富貴盈門、也不圖前途無量，只圖個夫妻和和美美、白頭偕老，若這點都做不到，那不能嫁?！?p>　　鄭存芳聽得連連點頭：“是是，祖母說得極是，祖母去和母親說說，回絕了吧。”

　　老太太一瞥眼：“別當(dāng)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是不想嫁魏家五郎，你是壓根就年輕小，還不想嫁?！?p>　　呃，真夠一針見血。

　　鄭存芳撒嬌：“存芳本來就小，這譽郡王府提什么親，沒的讓人煩惱?！?p>　　“十四歲半，就算不急著議親，也該跟你娘學(xué)學(xué)理家了。往后少在我這里羅嘈?！?p>　　外頭一陣嬌俏的聲音，傳了進來。

　　“呀，存芳姐姐被嫌棄了，外祖母這是要趕人走了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