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集鎮(zhèn),一處翻建過不久的小院,顯得比旁邊的舊屋都要新些。
陳木枝站在院門外,確定這就是秦宜年的家。
關(guān)于船上的那些記憶,時不時地會涌一些入腦,那段歲月也越加清晰。陳木枝記得,秦宜年曾說過,出征東海之前他用征戰(zhàn)多年的積蓄,在京郊的集鎮(zhèn)上買了一套宅子。
翻建,是為了東海一戰(zhàn)之后,他打算替姜岱贖身,從此夫唱婦隨。
“篤篤”,陳木枝叩了兩下院門。
沒有動靜。
“篤篤篤”,這回是三下,重了些。
里面隨即響起了腳步聲,接著是拉開門閂的聲音。
門開了,一個老蒼頭伸出腦袋,一臉?biāo)?,顯然是睡夢中被驚醒。
陳木枝有些無語,這個點(diǎn),無論如何也不是睡覺的點(diǎn)啊,所以,秦宜年不管嗎?
“什么事啊?”老蒼頭扯著嗓子問。
“我找你家主人。”
“不在家?!?p> “去哪兒了?”
老蒼頭打量著她:“你找錯地方了吧?”
這句話,問得陳木枝心中一緊,不祥的預(yù)感升了上來。
“這是秦宜年秦大哥的家嗎?”
“是。不過他出去打仗很久了,一直沒回來?!崩仙n頭終于說了句有用的。
陳木枝的感覺更不好了:“那家里還有誰嗎?”
“沒,我是他請來當(dāng)差的。誰知道他會一走就沒了音訊,他工錢也只付到這個月底。要是月底還沒音訊,我就回鄉(xiāng)去了?!?p> 陳木枝往門內(nèi)掃了一圈,院子不小,卻是一片狼籍,這老蒼頭領(lǐng)了工錢,也并沒有將活兒干好。
還好藤花有經(jīng)驗(yàn),每回陳木枝男裝出門,藤花都會給她備足銀子和零錢。
陳木枝返身走到小馬身旁,從馬褡褳里取出一吊錢。
那老蒼頭攀著門,見到那吊錢,眼睛都直了。
“這夠付你一個月工錢了吧。”
“夠了,夠了!”
老蒼頭沒說實(shí)話,這吊錢,付他三個月工錢都夠了。
“我是秦宜年的朋友,這算是我替他給你的返鄉(xiāng)費(fèi),現(xiàn)在就走吧?!?p> 老蒼頭眼珠一轉(zhuǎn),立刻變卦:“這位小哥,一吊錢就想打發(fā)我,都不夠我回鄉(xiāng)的。之前秦將軍可說好返鄉(xiāng)費(fèi)是五兩銀子?!?p> 做夢呢你。
陳木枝出手是大方,但她對貪得無厭的人,絕不縱容。
縮回手,收起那吊錢,陳木枝笑吟吟地向老蒼頭道:“那就當(dāng)我沒來過,老伯你愛走不走吧?!?p> 老蒼頭呆了,這小孩穿著華麗,又長得細(xì)皮嫩肉,一看就是不諳世事的富家子弟,怎么很精明的樣子?
他迅速盤算開了。
秦宜年這屋子是出征前剛整修好的,基本還是個空殼,除了院子和房子,也就一些搬不走的基本家具。留在這兒也撈不到什么好處。老蒼頭原本打算到月底就拍屁股走人,也不算言而無信。
但現(xiàn)在有了一吊錢,這就不一樣了。這可是白來的財。
不拿白不拿。
“哎呀算了算了,我看這個秦將軍也很節(jié)儉,不如就當(dāng)行個好,也不要他的返鄉(xiāng)費(fèi)了。”
老蒼頭顯得格外有良心,眼睛卻一直盯著小馬的馬褡褳。
“給你半刻鐘,收拾東西趕緊走?!?p> 哪里要半刻鐘,老蒼頭只想著那吊銅錢,越早拿到手越安心,生怕飛掉。
再說他也實(shí)在沒什么行李,卷了兩件舊衣服,提個包袱,一轉(zhuǎn)眼又出現(xiàn)在大門口。
陳木枝也實(shí)在不想看他,一手交銅錢,一手交鑰匙,總算把老蒼頭打發(fā)走了。
秦宜年的宅子里,一片荒涼。
從院子到宅子,陳木枝轉(zhuǎn)了一圈,一切都是天生天滅的模樣。
沒有找到秦宜年,她頗失望。
但看到秦宜年的家變成了這樣,她更難過。
鎖上院門,陳木枝牽著小馬,也不騎,緩緩地走著,心里卻一直在想,秦宜年到底去了哪里呢?
也許舅舅鄭沐會知道?
不不不,不能問舅舅。一是不能讓他牽涉進(jìn)來,二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在尋找父親失蹤的真相。
正想著,身后卻傳來叩門聲。
“有人嗎?開門!”
拍的正是秦宜年家的院門。
陳木枝尚未走遠(yuǎn),見是一個其貌不揚(yáng)的中年男子拍門,拍得還很氣勢洶洶,倒有點(diǎn)擔(dān)心起來。
不過她不知道中年男子所為何事,萬一只是和老蒼頭有什么糾葛,自己倒是不用惹事上身。于是只停了腳步,遠(yuǎn)遠(yuǎn)地觀望。
“我奉秦少爺之命來取物件,老東西你開門!”
秦少爺?說的難道就是秦宜年?
陳木枝迅速地在腦海里翻騰著以前的記憶,可陳木兮的記憶里并沒有秦宜年,因?yàn)樗龔牟缓透赣H的下屬們接觸;陳木枝的記憶又殘缺不全,也想不起秦宜年除了姜岱以外的具體身世。
只隱隱覺得,他并非出身于望族世家。
牽著馬兒過去,陳木枝問:“這位大哥,您找誰?”
那男子也沒打量她,便道:“這是我家少主人的別宅,我過來拿些東西。這老東西,死哪兒去了?!?p> “您別敲了,我方才見他已經(jīng)走了?!?p> 走了,可以理解為永遠(yuǎn)離開,也可以理解為暫時離開。反正,隨便這男子怎么理解了。
“老東西,就沒見正經(jīng)辦過事?!蹦凶余洁熘摺?p> 陳木枝哪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jī)會,立刻攔住他:“等等,您家少主人眼下在哪里?”
男子望望她:“我家少主人自然是在家里啊。也就是秦家祖宅?!?p> “請問秦家祖宅在哪里?”
“東市口五英街……咦,我干嘛告訴你?”男子一揮手,“切,走了,莫名其妙?!?p> 說著,怎么來的、竟然就怎么走了。而且腳程極快,果然像是長年跑路的,隱約有些身手。
陳木枝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但不管了,這總是個好消息,至少陳木枝現(xiàn)在可以確定,秦宜年果然還活著。
而且還知道了秦家的地址。雖然不很詳細(xì),但也足夠她打聽到了。
“東市口五英街……”陳木枝喃喃地重復(fù)了一遍。
這地方聽著繁華,可住在那里的,卻并沒有什么名門望族,這秦家至多也就是個商戶,與陳木枝之前的記憶,大致可以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