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橫街第一潑。
完了完了,陳木枝是完全沒有名聲了。
前有“京城第一悍女”,又有“京城貴女第一惡”,現(xiàn)在直接成了“東橫街第一潑”。
真是到哪兒都是一臉冠軍相。
秦方那張兇惡的臉都沒那么兇惡了,很難以置信地望著陳木枝。
“小弱雞似的,能潑多遠(yuǎn)?”說著就轉(zhuǎn)身,“你等等,我重新端盆水過來,你潑給我看?!?p> 魏蘭海今天真是一等一的拽人高手。
一個(gè)箭步,一把又拽住了秦方。
“老東西,臭毛病什么時(shí)候改。”
說也奇怪,魏蘭海口口聲聲叫他“老東西”,秦方居然一點(diǎn)不生氣。
而且他和秦宜年一脈相承的惡人相,一看就是秦宜年的老爹啊。
“不比了,我肯定潑不過……老東西。我也就能在東橫街潑一潑,跟五英街的老東西比都不能比。潑不過,潑不過?!?p> 陳木枝的小手?jǐn)[得那叫一個(gè)歡快,看得秦方無比舒坦。
“看,又一個(gè)不戰(zhàn)而敗。”
“是是是,晚輩甘敗下風(fēng)?!标惸局Ψ浅D芮苌?,才不跟他計(jì)較。
秦方這才想起來潑水的本意:“你剛剛在外頭大呼小叫,找我啥事?”
魏蘭海一伸手,搭上了秦方的肩:“老東西管這么多,這是我小兄弟,進(jìn)屋討水喝不行啊!”
“水?我不是給了一大盆?”
秦方說著,已被魏蘭海推搡著進(jìn)了屋。
陳木枝接到魏蘭海的眼神,趕緊跟在后面一同進(jìn)去,還很乖巧地返身關(guān)上了門。
不過,魏蘭海這樣的王侯之家,怎么會和秦方這種糟老頭子認(rèn)識?
很奇怪。
秦家這種市井的屋子,與王侯之家的深宅大院不同,臨街便是二層青磚房,穿過青磚房的通道,才是豁然開朗一個(gè)天井。
無數(shù)陽光從天井上方的窄口涌入。
又從天井旁的一道門進(jìn)去,終于見著了一間不算寬敞的二層小樓,便是秦家的正房。
與前頭的青磚房比,這二層小樓倒象是新翻建的一般,亮堂,布局也合理。
迎了二人進(jìn)到廳堂,秦方招呼他們坐下,倒了兩杯水。
涼的。
陳木枝心中更加狐疑。
秦家的屋舍逼仄,有人喊門都是秦老爺子親手端著水盆“迎接”,倒水待客也只他一人,不像有仆人的樣子。
甚至,在秦家別宅喊門的那個(gè)中年男人,穿得都比秦方體面。
他喊秦宜年“少主人”,太不像了。
這個(gè)家里,只會有“老東西”配“臭小子”,絕沒有“老爺子”配“少主人”。
見陳木枝不說話,魏蘭海倒是開口了。
“是不是奇怪,我怎么會跟這老東西認(rèn)識?”
是很奇怪啊,這不等你說嘛。
“我來說!”秦方一臉兇相地開口了,“東市口全是馬商,整條五英街都靠著馬市做生意,我這宅子臨街,少不得有人打主意想要破墻開鋪?zhàn)印?p> “老子不愛跟那些人玩兒,來當(dāng)說客的,來一個(gè),我潑一個(gè),這些年潑走了不少。
“可不開鋪?zhàn)?,我也沒個(gè)收入。我家臭小子,看上去人模狗樣在軍隊(duì)里當(dāng)了個(gè)差,掙幾個(gè)錢,全扔到了盛光街……”
說到這兒,秦方兇惡的臉更加兇惡了。
陳木枝聽他提到秦宜年,便格外留了神,微笑地望著他,表示自己認(rèn)真在聽。
秦方老臉哆嗦了一下:“前年我這屋子塌了,那幫人看我沒錢修屋,想來趁火打劫,老子差點(diǎn)潑水都潑不過他們。多虧遇見了來買馬的魏公子……”
后頭的,陳木枝便猜到了。
“原來你這么好心。我倒是看錯(cuò)你了?”她望向魏蘭海。
這人嚇到孩子都不愿意道歉的,怎么會這么好心?
果然,魏蘭海皺眉對秦方道:“別把我說得這么仗義啊。你送我黛絲,我才愿意出手幫你?!?p> 秦方居然笑了:“你先幫我,我才送你黛絲的嘛。”
他笑起來,又沒有那么兇惡了。
秦宜年長得也兇相,可說來奇怪,明明是與秦方很相似的兇惡,秦宜年卻兇惡得頗為英俊。
陳木枝惦記著自己的來意。便笑道:“反正就是有緣,一見如故?!?p> “對對,還是這位小兄弟會說話?!?p> 秦方不潑水了,夸得好真誠。
“喂,你到底找老東西有什么事?”魏蘭海問。
陳木枝鼓足勇氣:“我是來找臭小子秦宜年的。”
秦方一愣,臉色就不太好看了:“找他干什么?”
魏蘭海也很意外:“對啊,你不在家好好玩你的馬鞭,來找一個(gè)劈成兩半的活死人做什么?”
他素來只愛馬,不聞窗外事,知道秦方兒子叫秦宜年,卻不知道秦宜年是何許人物,和安國公府有何關(guān)系。
今天是來找秦方聊馬,誤打誤撞碰見了陳木枝,便順手撈了她進(jìn)門。
卻沒想到,她居然是來找秦宜年的。
“劈成兩半?”陳木枝驚呼,“秦大哥被劈成兩半?他還活著么?”
秦方卻不回答,反問魏蘭海:“這小子,到底是誰?”
魏蘭海知道秦方的脾氣和自己一樣古怪,不想騙他。
丟給陳木枝一個(gè)“恕我就要直言”的眼神,對秦方道:“安國公家……孩子?!?p> 他到底還是沒有揭穿陳木枝的女兒身,只含糊地說了個(gè)“孩子”。
又道:“也是東海戰(zhàn)場上回來的,要么是和你家小子認(rèn)識?”
秦方警惕地盯著陳木枝:“找他干嘛?要不是安國公家孩子,我就給你潑出去了?!?p> “我才從海上回來沒多久,一直想找秦大哥,今天才找到?!?p> 陳木枝真誠地直視他兇惡的臉:“我不知道他受傷了?!?p> 半晌,秦方竟然被她望得避開了眼神。
“他在樓上,不過,我勸你別去。”
“為何?”
“怕嚇著你?!?p> “我不怕?!标惸局ζ鹕?,環(huán)顧尋找樓梯。
魏蘭海已經(jīng)仰天斜躺在椅子上,望著天井的方向。
“陳家兄弟,我也勸你別去?!?p> 陳木枝轉(zhuǎn)頭,眼神堅(jiān)定:“你該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p> “那你怕鬼嗎?”
陳木枝一愣。劈成兩半的秦宜年……也許,的確可怕得像鬼??申惸局σ宜?。
必須找他。
為了父親陳遇安的下落,為了秦宜年的未來,也為了……
或許也為了那個(gè)細(xì)細(xì)眼睛的姜岱。
陳木枝淡然一笑:“只要他還活著,他就是人,不是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