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曲啊,你知道清逸他喜歡讀紅樓夢嗎?”
對著曲文君,許教授就總想和他說一些關(guān)于季清逸的事情。
大約是因為他是跟著季清逸一起的,所以許教授也就潛移默化的認(rèn)為他們之間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嗯,知道。”
“那你知道他之所以會那么喜歡紅樓夢的原因嗎?”
許教授的這一問只不過是話到此處恰好接上了而已,可是卻偏偏勾起了曲文君腦海深處那并不久遠(yuǎn)的記憶。
他還記得,在季清逸的那本紅樓上看到的一處唯一的批注。
合卷罷,看的是書中蒼茫。
那個人,看的,是空。
“他喜歡的是紅樓夢的空?!辈恢狼木闹兴氲脑S教授緩緩開口,“悟空卻不戒色。”
話音剛落,曲文君卻猶如福至心靈。
一句悟空卻不戒色,不知是點醒了誰的茫然。
此時此刻于此間,曲文君驀然想起了那幅字。
那幅,被風(fēng)吹落的寄君一曲。
眼中透露出一股莫名而起的堅定,曲文君朝著許教授淺淺一笑,說,“許老師,我知道?!?p> 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樣呢?
難道有些事,你會因為先知而避免掉它的發(fā)生嗎?
就像是不聽勸阻的孩子一樣,只有真的等到撞了南墻他才會相信——哦,原來前面真的有一堵墻。
而人生這條路,縱然來者如何勸告,也終究還是要自己走上一趟的。
正如季清逸所說,有些人夢醒一剎,而有些人夢醉百年。
人與人,終歸是不一樣的。
等到季清逸找了個由頭從林墨凌青二人那里離開時,曲文君也早已辭別了許教授。
他一個人靜靜地在運動場的外圍坐著,失神的看著遠(yuǎn)處,偶爾也會有幾個學(xué)生從那里路過。
季清逸過去的時候,入眼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面。
曲文君獨自一人就坐在那里,四周被陽光籠罩著。
從他這里看過去總會有一種霧里看花般不真切的錯覺,就好像他和那個人之間隔著觸不可及的距離。
那是無法跨越的鴻溝。
“怎么走到這里了?”
來到曲文君身旁同樣坐下來的季清逸輕聲開口,仿佛是怕驚擾了這個人的靜謐。
“嗯?你是怎么找過來的?”出神的曲文君并沒有感受到季清逸的出現(xiàn),更是在季清逸開口后才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
眼底的失神頓時就被驚訝給取代了過去,他一臉詫異的看著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季清逸。
“之前看你離開,本以為你就只是出來透透氣,可沒想到你竟然走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來透氣。”目光看向遠(yuǎn)處的風(fēng)景,季清逸溫聲開口。
確實,這地方距離校慶的場地是有些遠(yuǎn)了。
不過也正是因此,這里才被留出了一方安靜。
“再遠(yuǎn)不也是被你找到了嗎?”在聽到季清逸的話后,曲文君低低的哼笑一聲。
“不過,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怎么會知道,我在這里。
這是曲文君第二遍問這個問題,這一次季清逸選擇了沉默。
他和他之間又沒有那所謂的心靈反應(yīng),他又如何會知道他在哪里呢?
只不過是猜測,而又恰巧料中,僅此罷了。
“你就當(dāng)...我是碰巧找到了這里。”短暫的沉默過后,季清逸還是說了出來。
可是真正的理由,終究還是選擇了閉口不言。
季清逸,曾于某一瞬間,自以為這個人是踽踽一身。
所以,無處可去,便是天地之間。
“季先生這蜀山稱道果然是名不虛傳?!甭牭脚銮啥郑木恢趺吹木拖肫鹆怂麄冊谑吕锍跻姇r季清逸那一時興起說過的話。
算起來,那似乎也是他們真正開始接觸的開端。
可惜當(dāng)時并未察覺,緣已起始。
“曲醫(yī)生過獎了?!币宦曒p笑,所言必應(yīng)的接下了曲文君的打趣。
話音落后,神色之中卻也露出了一抹感懷。
“是不是像那個樣子?”先前許教授對自己說過的話似乎仍然言猶在耳,曲文君在看著不遠(yuǎn)處幾個互相傳著球的少年突然開口。
他想起在來的路上季清逸和他說過的話,那句,各種不同卻又與當(dāng)初的我們一般無二的充滿朝氣的臉龐。
那些奔跑著,跳躍著的少年,是不是就是他們身上的那種火一般的燃燒著的朝氣?
“嗯?”曲文君的這句話沒頭沒尾,季清逸無法得知他的意思。
可是在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時,卻意外的懂得了曲文君那沒來得及明說的疑問。
“就是那樣的一種面目,充滿生機的,年輕到讓人不得不相信明天的一切?!笨粗侨荷倌辏厩逡菥秃孟窨吹搅水?dāng)初的自己一樣。
一旁的曲文君耳邊聽著季清逸的話,腦海中想的卻是許教授說的那些。
不管是許教授口中所說的季清逸,還是自己所認(rèn)識的季清逸。曲文君都不認(rèn)為他會是這種向往著朝氣的人。
那么,他又是通過這種朝氣在看什么?
“你不是這種會貪戀年輕的心性。”目光注視著季清逸的曲文君緩緩說道,語氣中夾雜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在他看來,以季清逸的心性絕對不可能會是那種向往著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人。
如許教授所說,他太過聰明,過早的就透徹了太多的事情。
所以,季清逸又怎么可能會像他說的那樣只是單純的喜歡那一張張朝氣蓬勃的臉龐的呢?
“的確,我不是因為向往才喜歡。”沒有想到曲文君會說出這樣的話的季清逸聞言失笑道。
雖然不知道曲文君為什么會突然提起這個,但季清逸還是如實相告了自己的心思。
“這一張張充滿著朝氣的臉龐其實就是一副永恒的面孔,而這張面孔,屬于這個世界?!?p>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面孔是這個世界反射在每個人身上的一種現(xiàn)象?”仔細(xì)聽著的曲文君對此不由得追問了一句。
“嗯,也可以這樣認(rèn)為?!苯又拖袷窃诮忉尳o曲文君聽一樣,季清逸又繼續(xù)說道。
“每次見到這種與曾經(jīng)的我們別無二致的臉龐時,就感覺是這個世界在提醒著我,它在不停地重復(fù),周而復(fù)始,從不間斷?!?p> 宇宙之內(nèi)循環(huán)往復(fù),最能體現(xiàn)出這一點的的確是人類。
如同先人已逝,后者還會一直重復(fù)著他們的生前諸事。
一次又一次,不斷地開始,結(jié)束。
從哪里聽到過這樣的一個說法:你的新顏之中,是否存在著一些人的舊貌。
就像季清逸說的那樣,會從那一張張充滿朝氣的面孔里依稀看到曾經(jīng)的自己。
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不過都在同一張面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