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繁華,大小賭坊不下百家,通勝賭坊不過其中之一,在整個京城雖然算不得什么,但在南城這一片兒地界可也是名聲在外。原因不在這賭坊本身,而在賭坊的掌柜的。
通勝賭坊的掌柜名叫李德福,因為左半邊兒臉上有一大塊青色的胎記,所以人送外號“黑面太歲”。
通勝賭坊一樓大堂中人聲鼎沸,幾十號賭徒和寶官兒們吆五喝六賭的熱火朝天,贏的興高采烈,輸?shù)拇诡^喪氣。在二樓,李德福坐在桌邊兒喝著冰鎮(zhèn)的小酒兒,吃著小菜兒,虛著眼往下看,臉色卻不太好。也沒什么原因,今天一大早起來右眼皮就跳個不停,感覺不是什么好兆頭。
李德福的心情不好,左右的侍候跟班們大氣兒也不敢出,就在旁邊兒小心的伺候著,生怕惹了這“黑面太歲”發(fā)火。
酒壺中最后的一口酒下了肚,李德福感覺心里邊兒爽快了些,長吁了一口氣準(zhǔn)備到街面兒上逛逛,就在起身的這個功夫,只見賭坊的大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緊身短打的年輕人,手里端著個鳥籠子,一臉的煞氣。
***心里咯噔一聲:“媽*,這混蛋不是想跳老子的寶案兒吧?!”
只見門口處那年輕人把鳥籠子扔在地上“咣嘰”一腳踹碎,隨后大踏步來到大堂正中的骰子案前抬起左腿踩在桌上,又從腰間掏出一把剔骨尖刀“刺啦”一聲將褲子剌開一個大口子,皮笑肉不笑的拿刀子往自己大腿上一割一劃一剜,巴掌大的一塊兒皮肉便拽了下來。只見那年輕人拿手一抄自己的大腿肉隨后猛地往寶案上一摔,口中大喝:“押寶!”
整個過程干凈利落,如行云流水一般。
“嚯!?。?!有人跳李太歲的寶案兒了!”
“好膽子,李爺?shù)膶毎竷阂哺姨?,這是誰啊?”
先踹鳥籠子再割肉,周圍的人對這一套規(guī)矩也是十分熟悉,一邊兒叫著一邊兒給這年輕人讓出地方來。
“這是哪家的英雄好漢,誰家的寶案兒不好跳,非得來跳李太歲的?”有人問,周圍的有個人打量了一番這年輕人,隨后認(rèn)出了來歷:“哎呦,這不是那個藍二嘛?”
“藍二又是誰?沒聽過???”
“不是本地人,上個月剛來的。上個禮拜‘開逛’,今天就來跳寶案兒,厲害??!”
藍二姓藍,本名沒人叫了,他自己也不提,聽說家中排行老二,所以街面上混的都管他叫藍二。
藍二本來不是這京城人士,而是城西宛平縣的農(nóng)戶。家里邊兒原也有三畝薄田和兩間房子,大富大貴是不可能的,但本分過活的話只要不遇到什么天災(zāi)人禍總歸還沒什么問題。
只可惜,天災(zāi)是沒遇上,人禍倒是來了。
三個月前,藍二的父親挑著些野貨和家中老母雞下的一籃子雞蛋進京城去賣,然后便一去不返,整個人就這么沒了。
藍二和母親在家中等了三天,實在等不下去了,藍二來京城尋找父親的下落。最后還是早年便來京城做活的一個老鄉(xiāng)告訴他:你父親去通勝寶局(賭坊)耍錢,把銀子輸干凈了,一時想不開投河死了。
消息傳回家中,藍二的母親當(dāng)時便昏了過去,隨后一場大病熬了兩個月,家里的房子田地都換了藥錢,還是沒能救回來。上個月,藍二將家里最后的一點兒錢把老母親發(fā)送了,隨后揣著一把剔骨尖刀來到了京城當(dāng)上了混混兒。
不管是什么時代,什么地方,總是少不了那種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沒手藝也沒腦子,不想餓死的話最后大體都會走上兩條道:乞丐,或者混混。
相當(dāng)個乞丐容易,破衣爛衫的拎個破碗往墻角上一蹲,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慢慢兒熬,熬到死的那一天,被人拿草席子一卷或者扔到城外亂葬崗子喂狗,或者抬到化人場里燒成灰沖進護城河里,一輩子也就算完事兒了。
當(dāng)乞丐容易,當(dāng)混混兒可就難得多了,而如果想要當(dāng)個有“人物字號”的混混兒,那更是難上加難,憑的不過就是一個“狠”字。
“狠”是一種心性和態(tài)度,想要把這股子“狠勁兒”換成錢,那不外乎就是三條道兒:吃倉、訛庫、跳寶案兒。
所謂的跳寶案兒便是這藍二此刻所做的事兒了。
藍二的對面,負(fù)責(zé)開寶的寶官兒見慣了風(fēng)浪,此刻不慌不忙的一挑眉梢兒,上下打量了一下藍二,隨后又看看他割下來的那塊兒肉:“這位爺是要押三嗎?”
藍二冷笑一聲:“不錯,開吧!”
藍二拿自己的肉來押寶,按照規(guī)矩,如果寶官兒把骰盅揭開里邊兒真是個三,那賭案上的錢賭坊要賠三倍,隨后賭坊再叫出一眾的“抱臺子”(打手)來打藍二一頓,如果藍二能夠不吭不哈的受下這頓打,那以后只要這賭坊只要還開一天,藍二便可以來拿一天的份子錢。
“行,是條漢子。”寶官兒挑了大拇哥,隨后吆喝一聲“買定離手!”便把骰盅給揭開了,眾人擁上前圍觀,只見骰盅里的兩個骰子一“二”一“三”,合共是個“五”。
寶官兒抄起身邊兒一根尖頭兒竹竿子一捅,把藍二的這塊肉扎起來直接扔了墻角兒:“這位爺,明日請早兒吧?”
這也是規(guī)矩,肉只能割一次,輸了就得走。如果不走,那便要玩兒點兒更狠的活計,比如剁手跺腳之類的。憑李德福的狠勁兒,今天藍二若是就此走了,恐怕晚上就得被扔了護城河。
藍二手里攥著那把剔骨尖刀,頭頂上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寶官兒也不催他,就這么似笑非笑的看著。
“還以為多狠?!睒巧系睦畹赂@浜咭宦?,吩咐左右:“再來壺酒,爺?shù)挂纯此也桓叶?。?p> 盞茶的功夫,只見藍二猛地把左手放到了賭案上,右手尖刀高舉便要往下剁。
“啪!”藍二的手腕被狠狠地打了一下,尖刀脫手而出。
“誰!”藍二大喝一聲,轉(zhuǎn)頭看,只見身邊兒多了三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其中一個個子高些的手里正拿著自己的刀。
“我們?也是來跳寶案兒的?!毙鞂毼⑽⒁恍?,隨后測了測頭:“肉咱們就不押了,橘子,給幾位老少爺們兒來點兒更狠的看看?!?p> “好嘞寶哥?!毙¢僮雍俸僖恍?,從柱子的手里拿過剔骨尖刀,看了看,隨后一張嘴把那尖刀給塞進了嘴里。
一陣“卡拉卡拉卡拉”的磨牙聲響過后,橘子嗓子一哽,咽了!
“好厲害!”一眾賭徒都傻了眼了。
“寶官兒?!毙鞂毿α诵?,問道:“你看這一手兒可值點兒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