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孝天和懷恩在石桌旁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徐寶端著茶壺伺候著。兩人的話題全是圍繞著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皇差,徐寶幾次想要開口,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大人說話的時候沒有小孩子插嘴的份兒,這是規(guī)矩。
好不容易等到兩人的談話走向尾聲的時候,院門上的銅環(huán)又被扣響,徐寶去開門,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懷恩公,徐公,冒昧打擾,還請見諒?!?p> 梁芳,司禮監(jiān)兩秉筆太監(jiān)之一,單以職位而論在這宮里只能算第三。懷恩自不必說,同為秉筆太監(jiān)的尚明還兼著東廠的職司也是他比不了的??扇绻麛[上一個天平,他的分量卻是最重的一個。緣何?因為他還有一個差事:給皇帝煉春藥。
皇帝的榮寵是宮中奴婢們最大的倚仗,所以梁芳的權(quán)勢比懷恩和尚明而言是只高不低。
這可算是世人眼中最典型的奸佞小人,只知阿諛奉承的弄臣。不過懷恩其實(shí)知道,這梁芳腦袋里也是有些東西的,也是飽讀詩書滿腹經(jīng)綸,只是沒用在正地方而已。
一人一個活法,一人一個選擇。懷恩看不上梁芳,但兩人都在司禮監(jiān)當(dāng)差做事,所以面子上還是過得去的。
徐孝天更是老好人一個,對梁芳這種人也是以交好為主。
當(dāng)下兩人起身招呼梁芳落座:“哪一陣香風(fēng)把梁公給吹來了,有失遠(yuǎn)迎,恕罪恕罪。寶兒,去再拿個杯子來。”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绷悍脊笆挚蜌?,看了一眼拎壺進(jìn)屋的徐寶,點(diǎn)頭贊道:“寶哥兒文武雙全,佑哥兒也是一樣,咱家倒要恭喜二位?!?p> “哪里哪里?!眱扇丝蜌饬藥拙?。
現(xiàn)在是四更天,眼瞅著再有一個時辰就是早朝的時候。梁芳和徐孝天的職司不用上朝,時間充裕,而懷恩身為內(nèi)廷總管和司禮監(jiān)掌印卻是要隨著皇帝上朝的。該說的也說了,而且接下來梁芳要說的事兒自己大概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懶得聽,不想聽,估計梁芳也不愿意讓他聽,懷恩也就起身告辭離去。
“懷恩公慢走?!?p> “留步?!?p> 重新倒上兩杯茶,兩人喝了一口,徐孝天先開口道:“梁公,此處并無外人,有話不妨直說吧,可有什么事徐某能效力否?”
“徐公玩笑了。梁某此來是求您,但也是求您這寶貝兒子的?!绷耗晨戳艘谎垡慌允塘⒌男鞂?,又接著道:“皇上的意思。。。懷恩公應(yīng)該都與您說了?”
當(dāng)然說了,而且前因后果說的明明白白。徐孝天苦笑一聲。
皇上的口諭,讓徐寶出京去一趟東南,明面上的職責(zé)是訪查東南的水患災(zāi)情,而暗地里卻是要查一查之前朝廷播下去的修海堤的四十萬兩銀子的下落歸屬,同時還要看一看即將出京的追加的三十萬兩銀子又是怎么個花銷。
同時出京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李玄。相比較而言,李玄的差事看起來要簡單許多,是去南京一趟,以半年為期查一查推行皇市的可能性。
錢錢錢,朱見深心里邊兒真是為銀子的事兒著急上火了。不過話又轉(zhuǎn)回來,派這徐寶和李玄這兩個小宦官下去辦差,這里邊兒值得思考的東西實(shí)在太多。
朱見深心里東廠和錦衣衛(wèi)已經(jīng)如此不可信了嗎?
“梁公,既然您來了,那也正好。若換成我去找你有些話可就不好張口了。”徐孝天手指在桌上點(diǎn)了點(diǎn),斟酌詞句,小心的試探道:“七十萬兩銀子。。。到底有多少是真落到了實(shí)處上?”
“此來。。。正是要與徐公分說。”梁芳低聲回道:“如果梁某沒有算錯,那四十萬兩銀子真正落在海堤事上的恐怕一分也無。你也別這么看我,梁某雖然貪財,但也不至于如此大的胃口,實(shí)在是先前沒想到東南海堤能決口,而伸手分潤的人家又太多了。姓萬的,兩家姓劉的,姓尚的,這都是大頭兒,據(jù)說姓商的也有牽扯。。?!?p> “商輅也拿了?”徐孝天微微一愣,失口驚道。
“很有可能,不過他未必知道?!绷悍键c(diǎn)點(diǎn)頭:“他是個辦事兒的,可他那兩個兒子實(shí)在不爭氣。這還是大頭兒,往下發(fā)的時候?qū)訉影瞧ひ彩抢弦?guī)矩了,所以啊。。。呵。
這次東南水患鬧的太大,前邊兒四十萬兩沒了也只能沒了,也不可能讓幾家再往回吐。只是接下來這三拾萬兩,幾家已經(jīng)商量過了,梁某也可以在這兒給您一句準(zhǔn)話兒。三十萬兩銀子,幾家都不會伸手,一定如數(shù)發(fā)到災(zāi)民手里。買糧摻土,省一省大概也是勉強(qiáng)夠用。剩下的缺口等兩淮的鹽稅上來了咱們挪一些過去,兩下總不會出大事。所以。。。”
梁芳的話說到這里也就停了,沒說透,也不用說透。
如此多的利益牽扯別說是自己,便是以如今大貓小貓兩三只的天門來說也扛不下來。對方能過來打這一聲招呼已經(jīng)是給足了面子,自己如何能給臉不要:“梁公放心,既然有您這句話,小兒到了東南也就有了方向?;貋頃r自然之道該如何說?!?p> “那就好,那就好?!?p> 花花轎子人抬人,徐孝天如此識時務(wù),梁芳也很高興:“徐公您的恩德梁某銘記在心,如果有什么能用得到梁某,您盡管直說,梁某自然無有不從?!?p> 這是一句真心實(shí)意的客氣話,別說,徐孝天還真有個事兒要求他:“梁公,徐某這里還真有一件小事要求您?!?p> “哦?何事?”梁芳微微一愣。
“小兒年幼,我天門在江湖上雖然聲名不顯,但早年間總歸結(jié)下了不少仇怨您也是知道的。所以想著您能否跟皇上求個情,讓小兒帶上幾個伴兒一起出宮?!?p> “徐公說的可是那個小橘子和小柱子?這有何難,便包在梁某身上。”梁芳一拍胸脯應(yīng)承下來。
“不止?!毙煨⑻飕幀庮^,低聲道:“還有一人?!?p> “誰?”
“內(nèi)藏庫的那一位。”
“內(nèi)藏庫?”梁芳不明所以,內(nèi)藏庫的誰?。?p> 徐孝天抬手指了一下屋里,沒有說話。
“??!”梁芳想起一人,心中大驚:“你說的是她?!”
“梁公。。。”
“你!你你!”梁芳起身來回踱了幾步:“我已說過,此事是你們天門的事,旁人如何我不管,我卻不會摻和。你。。。你要送她出宮。。。尚明被你們擺平了,宮外可有錦衣衛(wèi),送她出宮,若被萬通知曉了大家可是一起玩完!你,你好大的膽子。
再說了,這內(nèi)宮之中錦衣衛(wèi)伸不進(jìn)手來不是很安全?如何就要送她出宮?送出宮又要送去哪里你們可想好了?”
“不是出宮,而是出京,京西十里有一水月庵,我們準(zhǔn)備把她藏到那兒。”徐孝天微微一笑:“這件事對旁人來說自然是難如登天,但對梁公來說卻是易如反掌。梁公也不必瞞我,您在這京中是有一條暗線可用的?!?p> “也沒那么簡單!”梁芳一瞪眼,可看著徐孝天老神在在的樣子,喘了兩口粗氣,又坐了下來:“這事兒太危險了,兩不相抵?!?p> “梁公可要細(xì)思,救她一命,將來說不得她也能保您一個善果?!?p> 梁芳想了想,還是連連搖頭:“不行不行,還是太險。”
“那。。。再加上墨子劍法呢?”徐孝天無奈,又加了一個籌碼:“梁公所習(xí)墨子劍法威力無匹,不過具徐某所知,其中還缺了最緊要的三式殺招?幫這一個忙,這三式殺招徐某雙手奉上。將來即便事有不偕,梁公盡可往徐某身上推脫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