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天剛蒙蒙亮，月亮正在艱難的往地平線以上慢慢地靠近，因為每天的生活習慣，奶奶早早地從睡夢中醒來。自從歲數(shù)大了以后，睡眠時間相對就少了不少，自己孤身一人，倒也獨怕醒來面對一室的無言。

　　沒有了要為安安準備早餐的日子，每次醒來，只要前一天晚上夢見了安安，奶奶就會像今天這樣，起身靠在床頭，手里拿著照片，看著照片中的孫女，相框的木質(zhì)邊緣已經(jīng)被歲月磨平，失了棱角。

　　眼眶熱熱的，眼淚像漲了潮的湖水，顫顫巍巍地拿過床頭柜上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看多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分分離離，對于自己孫女這件事，說不出放下，不過也終究是心里的疙瘩。

　　這樣的好孩子，怎么就能夠攤上這樣子事？

　　渾濁的眼眸不時地顫動，視線由灰蒙蒙的窗外重新收回到手里的照片里。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依舊那樣的明媚，安安的笑容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樣，看著讓人暖心也安心。其實，這張照片原本在隔壁房間，這張照片里的安安，是留下來最美好的樣子。

　　每次瑾瑜來，都會在這張照片前駐足。忘了什么時候，這張照片被移到了這間屋子。老了老了，記事不住了。

　　昏暗的房間，老人一人倚坐，沒風吹進來，照片角卻在無聲地顫抖著，訴說著奶奶心里的無奈，眼見窗外的天色逐漸亮了起來。情緒漸漸穩(wěn)定，樹枝般的手指撫摸上照片里的面龐，奶奶又想起那個孩子，那個固執(zhí)的孩子。

　　不再像剛剛醒來那樣，天色亮了，人聲熱鬧了，隔壁家的孩子被從被窩里拉出來準備上課了。擦了擦淚痕，重又把照片放回柜子上，擺好?？戳搜壑赶蚱叩溺?，奶奶認命般起床。

　　一個人起床，一個人疊被子，一個人準備早餐，一個人坐在餐桌旁，味同嚼蠟。

　　喝著碗里的營養(yǎng)粥，這還是年前那三個孩子送來的，自從那晚之后，瑾瑜那孩子不知想的怎么樣了。一想到這事，奶奶心里也難受得很。

　　這么些年，她知道，瑾瑜是個重情之人，但是這樣的好孩子以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應(yīng)該被安安這件事情捆綁住。平心而論，如果瑾瑜是她的孩子，她也是不愿意的。她一個孤寡老人無所謂，在這世間，她什么也不剩了，就這樣一直念著落安，也是余生唯一的執(zhí)念了。

　　一位母親領(lǐng)著自家孩子從樓道里出來，看到鄰居家一直空著的車位上學期現(xiàn)在居然停著一輛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車，由于自家老公沒事就在那里看車，所以她多多少少也都懂點。從外面看，駕駛座的車窗開了一條小縫，從外面看不大清楚，模模糊糊是坐了一個人。

　　不過隔壁家的奶奶都是一個人住，人挺和善的，有空就會下樓轉(zhuǎn)轉(zhuǎn)。只不過總是孤老一人，有時看著也怪為心疼的。雖說樓下李家也會照顧照顧，不過她想，到底還是老人家，鄰里鄰間的，多多幫助總是好的。

　　想到這兒，年輕媽媽記起最近小區(qū)里不少沒素質(zhì)的人亂占車位，他們家就出現(xiàn)過好幾次。雖說這樣的事情都是人人自危，但如果欺負到這樣的老太太身上，她做為鄰居也不會置之不理的。畢竟居奶奶對他們家也很照顧。

　　等到看到手機上的時間，咋一聲：“哎呀！不行，要遲到了，快走?！庇谑橇嘀约覂鹤颖枷?qū)W校。饒這一回，看她回來不好好正正風氣！

　　車子里的男人被這聲音吵得皺了下眉，防窺膜下映著的人影模模糊糊。這小樓里住著的都是老熟人了，對于這輛從沒見過的“豪車”不免側(cè)目，對此，車內(nèi)人一無所知。

　　奶奶吃完早飯之后照例下樓溜達，順帶買些菜。剛出門，就看到隔壁的小瑞媽媽著急忙慌的樣子，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一點也不穩(wěn)重，奶奶嘆氣。

　　“瑞瑞媽，怎么了，一大清早的?！?p>　　“哎呀，奶奶，我跟你說，你家車位被人占了，看起來不短時間呢，快，好像人還在里面坐著?！?p>　　奶奶一聽，還以為是什么事？“沒事沒事，興許啊，人家就借用一下，沒什么大不了的，我一個老太婆，也用不來，與其空著浪費，給人家用也是一個道理?！?p>　　瑞瑞媽聽居奶奶都這樣說了，仍不罷休：“哎呀，奶奶，你不知道，現(xiàn)在好多人這便宜占慣了就改不了了，我看啊，你還得下去說道說道。”

　　知道對面瑞瑞媽媽是一個熱心腸的人，奶奶只好敷衍道：“那行，我等會下樓順帶去看看?！?p>　　瑞瑞媽聽到這話，贊同得點點頭，“您就去瞧瞧，現(xiàn)在這年輕人啊，唉?！闭f著低頭看見自己剛買的菜，掏出一顆娃娃菜，“奶奶，今天買的菜買多了，要不您拿一顆回去吃？”

　　“不了，我剛好也要去市場上逛逛，就謝謝你的好心了?！?p>　　到了樓下，果然停著一輛車，奶奶本想先走，后來想到剛剛?cè)鹑饗尩脑?，想去給年輕人提個醒，以后要是沒位了，停這倒也沒事，就說是她家親戚就行，省得又出什么烏龍。

　　于是走上前，車窗開了一小條縫，奶奶彎了彎腰想要看看人到底在沒在里面坐著，可是烏漆麻黑，什么也看不明白，只能敲了敲車門，倒是還帶著一臉和祥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