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知道了,麻煩你了?!?p> 掛掉電話,陳情嘆了一口氣,“不行,我能想到的所有監(jiān)控都已經超出保存時限了,道路監(jiān)控錄像,度假村監(jiān)控錄像,汽車管理所的監(jiān)控錄像,廢車回收中心的記錄等等……十四年實在太久了?!?p> 雖然又一天過去,他們距離真相越來越近。可中間永遠隔著一層紗,若即若離又難以逾越,漫長的時間將原先可能留存的痕跡都沖淡了。
陳情注意到衛(wèi)燕飛不知何時起就一直抱著手機連連點擊屏幕,“你有想到什么嗎?”
被突然問到,衛(wèi)燕飛一愣,“啊……沒……不是有想到什么……是有人找我呢?!?p> 他把手機放下來,露出一個視頻,視頻中有幾個少年似乎在乘車,鏡頭里快速地閃過許多風景,有海燕著名的地標,明珠之塔,有車流穿梭的浦江大橋,有高架橋環(huán)繞的金融中心……
“我上學的時候曾經與幾個朋友一起出去旅游拍的視頻,剛才聊天群里他們有人聊到這件事把視頻發(fā)出來了?!?p> 陳情喪氣地往后一靠,繼續(xù)壓榨自己的思緒,在什么地方可能會藏著哪怕一丁點兒痕跡呢?
韓秉文歪著頭,視線仍然停留在衛(wèi)燕飛的手機屏幕上,不知想著些什么。
他凝思片刻,轉動座椅,面對電腦的屏幕,還有些稚嫩的眉眼鎖著一絲疑慮,不過很快就化為堅定的眼神。輕輕吸一口氣后,韓秉文伸出雙手放在了鍵盤上,他沒有按擊鍵盤,而只是“撫摸”著鍵盤上每一個按鍵。
閉上雙眼,韓秉文摒除外界聲音的干擾,等完全靜下心來,下一刻,他所有的思緒以其能力作為紐帶,通過與手掌接觸的鍵盤,流經電腦,涌入到信息交流的線路中,“降臨”在虛擬網絡的世界。
睜開眼,韓秉文出現在一片漆黑的“空間”中,身影呈現散發(fā)微光的半透明狀,周圍全部是由“1”與“0”組成的信息洪流。他沒有任何驚慌的神色,對這里反而感覺到親切。抬起手一揮,他周圍的信息流同時向外散開,繞過其身軀,在他身后組成了一個數據王座,供他坐下,緊接著伴隨韓秉文意念的傳遞,一句句“命令”下達,不需要親手操作,便有他想要的信息向他奔來。
在外界,他只是一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抬的小孩子,但在虛擬網絡的世界中,他是唯一的皇帝……
很快韓秉文的異樣就讓其他人察覺,畢竟他面前的電腦突然像是中病毒一般不斷彈出一片窗口,又飛速地關閉著,實在顯眼。以衛(wèi)燕飛、陳情的眼力,掃一眼都沒辦法數清一秒鐘就打開了多少窗口,粗略估計也有幾十個。而這些窗口的界面還沒加載出來,立刻又被關掉了。
“被碰秉文……”陳情在電腦屏幕與現實中仍然緊閉雙眼的韓秉文之間來回掃視,伸手制止衛(wèi)燕飛靠近,“我有印象……這是秉文將精神完全沉浸入網絡的狀態(tài)?!?p> “現在他的精神已經不在身體里了,而是在全球公共網絡聯(lián)通的一片虛擬空間中,這臺電腦只是一個鏈接橋梁……我們都還沒有實驗過,如果現在打擾他會不會影響到他之后的精神回歸,畢竟沒有萬全把握,無法保證不會出問題,所以別碰他,等他自己恢復。”
“小韓是發(fā)現了什么嗎?”衛(wèi)燕飛與許安然便沒有再靠近。
“不知道……只能等他回來再問了。”光看現在堪稱光敏性癲癇誘發(fā)器的電腦屏幕根本看不出什么,唯一的選擇就是相信韓秉文。
在虛擬空間中,韓秉文處理數據的速度已經不受人體視覺與思維的局限,他是依靠覺醒能力,直接通過精神與網絡中的信息進行交互,而他在網絡上搜索的信息,全部都與十四年前,趙燁夫妻離世那兩天的度假村有關。
他是受到衛(wèi)燕飛那段視頻的提示,正規(guī)的監(jiān)控記錄都有留存時限,長達十四年的時間已經讓這些記錄全部都被刪除殆盡。但有一種信息是會一直保存下來的,就是被人所細心保留的“記憶”。
在以前,這些記憶往往是照片,是信件,到了如今這個網絡時代,龐大到不可計數的數據海洋中,不知沉淀了多少人們發(fā)布在網絡上分享,或是轉化為數據保存在私人電腦的珍貴照片、視頻。
只要與那個時間點的度假村有交集,韓秉文會一概檢索出來快速查閱,那些照片的背景中,視頻的夾縫中,說不定會有意外拍攝到的關鍵信息。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以韓秉文現在的“性能”,一直到日落西山,都還沒從沉浸狀態(tài)中脫出,額頭甚至都浮出密密的細汗。陳情在一旁憂心忡忡地看著,但她又不知道該如何打斷韓秉文又不會讓其受到傷害,只能干坐著。
終于,在時間到達夜晚,星月高懸,天空又降下小雨時,韓秉文身體一震,滿頭大汗地倒在座椅上,渾身無力。
然而他還是掙扎著,一點點從座椅上爬起來。
“陳、陳姐……哈、哈……快……快來……哈……哈……”他說兩個字就要喘一會兒,“我發(fā)現……我發(fā)現了!”
“你慢點,你慢點,別急,慢慢說?!标惽榕闹n秉文后背,只覺得手下衣衫都浸濕了。
“這里……看這里……”他指著電腦屏幕上彈出的一個視頻,視頻中拍攝的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從畫面看,似乎是坐在一輛車子的副駕駛上的人向車后排用手機拍攝的視頻。
韓秉文打開視頻后直接拖動進度條到后半段,在某一處按下暫停,接著指向屏幕中一個不起眼的邊角,那是車子后座左窗,韓秉文手指的是一輛透過車窗無意拍到的黑色轎車,堪堪能看見其車牌,“這個視頻是在十四年前,趙燁夫妻離世前一天,一家人拍攝的,他們這是在前往度假村的高速公路上,從車子后排車窗拍到的路過的黑色轎車,這個車牌號,在十四年前的車主就是錢明!”
“然后還有這里!”接著韓秉文又打開一張照片,是三名女子的自拍照,他指向了照片非常角落的一個方向,“這張照片的拍攝時間比視頻要晚一些,背景是度假村的停車場,你看,那里停的車,就是剛才出現在視頻里的車!”
“還有!還有!”
這次又是一張照片,拍攝地點是在度假村的大堂,在照片的邊緣,能看見一個男人的半身,盡管清晰度不高,然而已經能分明地識別出那是錢明的面目。
韓秉文調出了一個又一個證據,總計有兩段視頻,三張照片,其中有一半都能確鑿證明,在趙燁夫妻意外死亡的那一天,錢明確實出現在了度假村內,并且是前一天去,當天夜里就離開了!
“秉文……”陳情看著累得滿頭大汗,但是興奮異常的韓秉文,也露出了驚喜萬分的神色,“你可以??!”
“我這次是不是立功了!”韓秉文的眼睛里閃爍著光。
“你太厲害了!天才??!”
許安然也不吝稱贊,“非常棒,不僅思路奇巧,更重要的是,你有證明自己思路的能力,這次案件,你能記頭功!”
衛(wèi)燕飛靠在外圍老老實實扮演搖旗吶喊“666”的吃瓜群眾,他當即想到,要把這事跟趙白說一下,可抬起頭,環(huán)顧了一圈,忽然發(fā)現一個被眾人都忽略了的問題。
“……咦?”
“……趙白呢?”
雖然是小雨,但在江面上,從入??谀莻€方向吹來的海風,夾雜雨點吹過,還是讓人冷得想卷進衣服,快速遠離去找一個能避風的溫暖場所。哦不過現在的浦江大橋,自然是不會有行人。
所以趙白一個人站在大橋的欄桿上,也不虞會有人誤會他想要輕生。
左手扶著吊住橋面的鋼索,趙白的衣襟隨著風雨搖擺,他卻依然穩(wěn)穩(wěn)地站在欄桿上,凝視此刻漆黑如墨,只印著一輪月亮的江面,可惜今晚月亮并不是滿月,也不是弦月,兩端均不占,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趙白拿出來看了一眼,是韓秉文發(fā)來的消息。他點開仔細看了看,有好幾個或視頻或照片,還有大段大段的話,認認真真看完后,明白韓秉文發(fā)現能鎖定錢明嫌疑的關鍵證據了。
趙白的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對著手機屏幕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不過并不是發(fā)出的語音,然后便鎖上屏幕收起了手機。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這么做合不合規(guī)矩……”
“但我這兩天想來想去……”
“總覺得應當做點什么……”
“這個念頭一直纏著我,纏得我睡不著覺……”
“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p> “我所求不多,但你偏偏讓我求不得了?!?p> “所以哪怕是為我自己……我覺得都應當來討一個說法?!?p> 他仿佛在自言自語,其腳邊,一塊光滑的“木頭”卻漸漸舒展開,變形成一條由一塊塊方形木塊組合成的“長蛇”,環(huán)繞著趙白而上,最后漂浮在空中,“蛇頭”從他右肩探出,朝向趙白腳下平靜的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