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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南河

第十一章+1

長篇南河 司空城 2360 2019-08-25 10:30:10

  小光彎腰拍著膝蓋笑。

  小杰走小路,到兩邊的壟溝壟臺努力找,哈著腰,腳趾支使膠鞋頭,趟地,翻地,扒拉土。

  是路的地方,以春天不長草為證。這塊兒人走的不多,不太清晰形成路線。

  “進(jìn)里邊,穿過這片地。”小光領(lǐng)頭。有人說這原來是墳地,聽得人渾身發(fā)毛。

  小六絆了一跤,喊,“骨頭!”小光喊:“白骨精——”小杰喊“媽呀——”小杰小光往山下跑。山好像一個巨鬼在后面在追他們,恐懼讓他們不住地回頭,什么也沒看見,更害怕。這邊過去有墳。后來開墾,墳頭都平了,尸骨有的深埋了,有的遷移別處。這塊骨頭,或是犁地后露出來的。大人說,以前,人死了都是埋葬的,有棺槨,時間長也腐爛糟了。任家爺爺說,有很多盲流子,犯人,裹張席子就埋了。舊社會沒有火化場。人死后,再完整的身體,也很快就腐爛了,比木頭爛得快得多。只留下白骨。

  骨頭,是人體中堅硬的東西,與生命無關(guān),卻有緣。這是什么“地方兒”?小全和立本蹲下,說:不是小腿脛骨。也不是胸肋骨。這是一塊胯骨。是男的是女的,不知道。頭發(fā)呢,頭發(fā)也不會爛,沒有,風(fēng)刮跑了吧。這個“人”是怎樣的一生呢,做過什么?痛苦還是幸福,長壽還是夭折?這個人可能無后,長輩早早回了老家,留下了孤魂,或者后人走了,離開這個地方……立本和小全看這塊骨頭發(fā)呆。老單爺說過,埋葬是人類的進(jìn)步,不讓遺體暴露腐爛,或被野獸“凌遲”分食,是防瘟疫呀,更是人的同情同理心增加。

  立本用木棍挖坑。小全不敢拿,立本戴著線手套撿起骨頭,放坑里,放平,小全用腳推埋土。

  小六下山了。小光小杰在前面一溜跑,坡陡“剎著車”,跑得一路冒煙兒。

  狂奔了幾里,離開了危險之地,三個人陸續(xù)地坐在地上。小六掏兜里,有個東西南北蟲,拿出來瞧,“想什么呢?”小杰靠近看,“沒憋死吧?”小光命令往東,它轉(zhuǎn)西,“錯了!”不動了,“死物。”小杰拿過來,“轉(zhuǎn),轉(zhuǎn),”手捏重了,出水了。小光罵他,“你他媽的捏死了?!眾Z過來。小杰問:“我家的小鍬呢?”小六說:“我沒拿呀。”“你,用它挖蟲子了?!薄皼]有,我是用棍兒?!钡叵聸]挖著子彈,挖出蟲子。

  小凡姥爺說,水中生物分化,分出不同等級,形成吃和被吃的關(guān)系。吃者泛濫猖獗,被吃者逃往陸地。在陸地生活,水不普及,生命生存面臨著問題;陸地生活適應(yīng)了,繁盛的生命又重現(xiàn)等級,強者極勝,弱者逃離,上天入地。

  植物根系深入地下,吸收著持久的水源。地下是水保護(hù)儲存的最好地方。土壤滲漏適度,生命可以深入躲藏,通過食物鏈獲得營養(yǎng)汲取陽光,可以長期生活在地下。

  動物能走,真是很幸福,不是只有等待。

  動物不同于植物——被吃干榨盡——可以換個環(huán)境,可以選擇。移動,是動物進(jìn)化的主因。

  從山下到山上,有走出來的路,像一條河,不寬的,時多時少斷斷續(xù)續(xù)的。

  山兩邊有路,那是馬車走的路,如水一樣,隨彎就彎兒。小成坐過那馬車。路都是通的,無論怎么拐彎。

  更多的人,騎車的,開汽車坐汽車的,走水庫大壩上的直道。立本早晨還來了呢,聽到水的聲音——水激蕩著大堤窾坎鏜鞳,經(jīng)歷了冰封,充滿了激越,聽了感覺耳目一新,身心舒暢。

  站在山上看,水庫的水是單一的亮色,周圍是黑的。即使在冬天,水變硬了,但也和周圍不一樣,讓人覺得還是神奇的地方。

  小全撿著了子彈頭,帶綠銹,是銅的。立本拎著小杰扔下的鍬,走出地壟。路彎彎曲曲,顏色比旁邊有點淺,較旁邊有點低。老曲爺說,路就是歷史,告訴后來者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述說著人們的活動。小路那邊,有一圈木柵欄?!皠e去,”小全說,“那邊沒有人。”立本說沒事兒,端著鐵鍬。

  柵欄,本來是攔牛、馬、豬、羊,圈定人家的范圍,圈住家養(yǎng)牲畜;也是防外來的牲畜吃、拱自家的東西,或帶走家養(yǎng)的牲畜。如果攔鴨鵝更容易些,不用多高,一橫桿就行。養(yǎng)雞就得高些,密實些。簡易的柵欄,只能攔“君子”。狗急了還會跳墻呢。若建高墻,是攔野獸,攔盜賊;若建城墻,是阻擋強敵的入侵。

  柵欄木頭變色了,變得灰白;圓的干開裂了,縫里夾著灰。房子,空的,廢棄的。過去是啥樣?沒有人證,有實物遺存可以推斷。門窗破碎,漆剝落翹起,顏色不存。里面很矮,“人怎么住的呀?”孩子們進(jìn)“屋”,棚已經(jīng)露了,看見天。小鳥飛出,像走錯了地方。立本想起奶奶家,小鳥在屋檐,從中堂穿過,那是它熟悉的家。小鳥呆有人的地方。

  柵欄里的地,硬底兒上有浮土,靠柵欄的地方松軟,長出茂盛小草。小草搖搖就不動了,一會兒再搖。去年也是這個時候,也長這么高。今年長得多了,是外邊的草看上了這塊兒,到里邊來了。風(fēng)晃動著小草,陽光撒到土里。

  轉(zhuǎn)悠尋摸,有盤子飯碗的碎片,土中隱約可見。

  這里是“制高點”,站這里看什么確實不一樣。天看上去藍(lán)藍(lán)的,感覺像在海上。水庫閃亮光,像一塊兒鏡子。站這看家那邊:樹穿插在房子之間,在房前房后,本不對稱的,但都與房子是差不多的遠(yuǎn),看起來成行成線,如水波蕩漾。人在哪,看不見。老單爺說,海洋有巨獸稱王稱霸,陸地成了避難的好地方;登陸是弱者躲避惡,是一種反抗,就像陸地險惡之后一些動物上樹一樣。物競天擇,巨獸消亡,還是小獸得以適應(yīng),機遇性地成長,尤以上樹的人類祖先發(fā)展最好。在樹上,鍛煉了上肢,為后來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人對樹一往情深。人聚居地,一定有樹,沒有樹要種樹。(現(xiàn)在人們選房子,沒有樹的小區(qū)不會選。)

  樹多高出房子,淺綠籠罩著村子——在家近看沒出葉子呢。樹沒有老家的那么大,那么高。村子,本來沒有村子,是后建的。爸說五零年建廠,才有這個村。人的生活溫暖了這塊土地。村的“年齡”比孩子們大十幾歲。村子里升起炊煙,有了另一番境界。老單爺說,人煙,有人就有煙火,生火做飯有煙,祭拜燒香燒紙也有煙。村里炊煙裊裊,升起到樹上。樹的上方,成群的鳥盤旋。樹不會說話,但招人兒呀。他們覺得該回家了,回“老窩兒”。

  他們經(jīng)過草甸子,走的是硬地,砍了一些干草,打捆兒背著??吹礁蝮?,蛤蟆這時不叫,不容易發(fā)現(xiàn)。老單爺說,早期的動物是等待的生物,后來增加了隱藏、捕捉和逃逸。草甸子草根扎鞋底,坑兒包兒歪勒腳,他們往家的方向慢慢走。走了松軟的耕地,走上路。

  進(jìn)村,一路狗吠連成片。狗,始終保持著警覺,吠聲提醒主人,為人看家護(hù)院。經(jīng)過別人家,這是最常見的情景,如果走到哪是靜靜的,倒有些惴惴的了。

  放下干草,立本進(jìn)家,鍋在爐上冒氣,媽在按鞋樣兒比量挑選布呢。

  立本到小華家,外屋和里屋“借光”的窗,很潔凈,菜切好了在盆里。里屋,小狗在炕上,炕上鋪了布——拼成花格的背帶兜兜,是小華小時候用的。小狗靠著小華瞇著眼,曬著太陽的光。小狗懶洋洋,全身松散,前腿交叉,后腿松弛并攏,像個系著的袋子。小狗發(fā)現(xiàn)有人,抬頭,動得輕柔。立本踮腳探頭看,小華像睡著。立本要走,小華睜開眼,“回來了,”“沒做飯吶?”“我媽從廠里帶回來飯?!绷⒈窘o小華子彈頭,小華有個盒子攢了不少“珍寶”。

  小全進(jìn)家,“媽吃啥?”

  媽笑說:“扎脖兒?!?p>  “媽,火別熄了?!薄案墒裁??”“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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