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5

　　小孩都到立本家院里，小寧也來了，一起把東西搬運(yùn)集中。從倉房抬出一根長(zhǎng)木頭——那是佟姨給拉來的——說上肩，一起喊著口令走。小全來了，說在這兒，對(duì)著樹影選“住址”。樹葉有些蔫巴，但遮的陰一樣，這時(shí)候孩子們沒心思看樹葉子了。木頭搭上架子就不能動(dòng)了，里面進(jìn)行物品擺置，像家里的一樣。小梅回家拿東西，小沖也回家拿東西，一遍遍跑去拿。小林來了，說：“不夠，去再拿。”小輝去拿面板。小秋拿了一個(gè)屁股墊?！靶≡履闳ト€(gè)小凳?！薄鞍パ娇蓜e找我，我負(fù)傷了?！薄澳膫?？”“可不能讓你看?！毙〗苣脕淼首?，是壞的，上面的板能拿下來，小林說：“這啥破玩應(yīng)兒！像老任家的拉屎的……”小光往上一坐，晃腦袋看周圍。

　　小濤站著不干活，問曉宇咋沒來呢，小全抱著東西說“他有事”，小林說“他能有啥事？”小濤嘮曉宇他爸在機(jī)關(guān)里的事兒，“為什么下車間？”“你以為他愿意下呢？”

　　幾個(gè)孩子取來木頭紅纓槍，是成立“大院”時(shí)各家大人給做的——大人說只能用木頭的，不能有金屬。放一起，支起來，“一會(huì)用?！薄案墒裁从茫俊薄罢緧彴??！?p>　　用木板鋪炕，幾個(gè)人進(jìn)立本家的倉房取。小全說：“不能貼地兒睡，著涼，”墊上磚頭，“不用那么多，墊兩頭就行?！毙×终九赃吺植逖澏?，喊：“差不多了，還當(dāng)是真的呢！”小月把傘支上，立本說：“不用它，咱們把門摘下來?！遍T開得直了，往上抬就下來了，放架子上當(dāng)棚。遮得小，還有挨曬的地方。把褥單抻開，讓四角系到四個(gè)方向，鐵絲繩子不夠長(zhǎng)，立本接上。鐵絲拴到門鼻子上，系窗鉤上，墻釘子上，煤棚的木頭上。旁邊用麻袋遮擋?！芭锇c(diǎn)?！薄斑@挺好。”樹蔭借上了。家里用具，一個(gè)一個(gè)算?！斑€缺啥？”“不缺了。——沒有孩子?！薄澳惝?dāng)兒子，”小林拉小杰，“躺下，快來?！毙」馔菩〗?，“有啥不干的，能先躺著?！毙〗軘Q脊著，“那也不當(dāng)，你喜歡你來當(dāng)。”小林說小光：“你來。”小光說：“當(dāng)有啥呀？我當(dāng)兒子，你們就孫子?！庇猩n蠅，拎蒼蠅拍兒打，立本在院子轉(zhuǎn)，說：“再搭個(gè)走廊，”從晾衣繩到花墻系鐵絲，搭上各家理發(fā)圍布做成長(zhǎng)廊，遮陰。小正建小橋，木頭搭在一個(gè)小排水溝上。幾個(gè)人來看，上去踩一踩。沒有水，引水，有蓄水池的存水。別亂挖溝，有膠皮管。夠長(zhǎng)嗎？連起來，連上了。不通水。小林出主意：“用嘴吸一下。”小光說：“你吸呀？”小全說：“挖開，埋好?！卑压茏勇襁M(jìn)去，踩平。水夠了，用擋板擋上池子里的管口。立本說：“就不用拿出來了，以后下雨就用上了?！迸呐氖郑呐难澴?，看“房子”：“還缺啥呢？”小珍說：“得洗衣服呢。”把洗衣盆拿來擺好，小光說：“我回去取臟衣服?！毙×f不用，“一人脫一件?！比优枥?。大伙說：啥都不缺了。小海說：“該下雨啦。”小六問為啥，小海說：“好洗衣服哇?！毙f：“你以為還真洗呀？這就是洗了?！绷嗥鹨路钤诹酪吕K上。小林從底下鉆，想“進(jìn)屋”，小濤騎跨往回按他，說咋鉆褲襠呢！大伙笑。

　　太陽周圍有光環(huán)呢，白的，下雨嗎？刮風(fēng)的……

　　小光從南面進(jìn)“屋”，光了膀子躺著，小林說：“你憑什么先進(jìn)吶？”“我干活了。”“你干啥啦？”“你干啥啦？”小林說：“我拿東西了。”小光說：“你的在哪呢？”“你躺的那個(gè)枕頭！”是屁股墊兒，“是我的！”“我家的怎么成你的啦？”“是小秋拿的，不是你拿的。”小海說：“我躺一會(huì)。”小光說：“你啥也沒有。”“我拎米了。”他家的米袋子就在邊上。“那有啥，能吃呀？”

　　小海從南邊進(jìn)，小梅拉他衣服，說：“你不能從這邊進(jìn)?！?p>　　小麗招手說：“從東邊進(jìn)。”小玉指著說：“這是門?！?p>　　小全不進(jìn)去，他在外邊看。自己動(dòng)手建的房就不一樣，即使是那么小也喜歡。那是自己建造，按自己的意愿，盡自己所能，那是有情感有溫度的，有新鮮度，有滿足感。日后，他們都有了自己的住所，有的還有了大房子，但住上一段也膩煩，——人需要的是新鮮和創(chuàng)造。

　　“過癮沒有？我來躺一會(huì)！”小林站在“門口”喊。

　　小杰說：“能躺倆人。”小沖說：“躺著有啥意思？”“你躺不著就那么說吧。”“真的?！薄斑€假的呢！”

　　小六說：“輪流吧?！?p>　　小濤滋溜一下鉆進(jìn)“屋”躺下，“太舒服了?！碧赡蔷筒黄饋?。小玉喊：“別那么自私，給你一個(gè)人整的呀？”老單說，形式就是自私的自我的。小秋對(duì)著小濤的臉：“你啥活兒不干就來享受，你好意思！”小濤臉不紅不白，“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你干的?！?p>　　小梅說：“我拿了兩樣?xùn)|西呢！”小濤立著眼說：“哪個(gè)是？”小梅指著，“這個(gè)，這個(gè)?！毙f：“我不用你的，拿走?！毙∶诽咚骸坝植皇墙o你用，你起來，臟了東西?！毙×终f小輝：“你去，能躺倆人呢?！毙≥x白了他一眼。小秋說：“小沖，你來?！薄安?，不?！薄靶『?，來！”小海說：“我自己蓋去?！彼持幼吡?。小光悄悄跟著，小海關(guān)門，磕了小光的腦門兒。小光使勁推門，門撞墻往回彈，他生氣再推門，門沒等回來又推，踢踹。小海說：我不蓋了。又回來了。

　　立本說：“大家輪換。起來，每個(gè)人都躺一會(huì)?！?p>　　“我將來得有大房子，這破……”小濤從鋪上起來，弓著身子，抬頭說話，頂起了木頭，掉落了，他跑出來，就不管了。他看小月和泥，問：“干啥呀？”“做小人兒?！薄案缮叮俊薄皼]有小孩呀?！毙」膺^來看，伸手摸，小月喊：“別碰?！毙〗苷f：“給你放炕上呀！”“今天不行，等明天干了放?！毙∮裨谀沁呑?，小濤拉小全過來，指小玉：“她也整呢！整那么多干啥呀？”小玉說：“我用干凈的水，她用臟水?！毙≡抡f：“不會(huì)過日子！”

　　小成畫完一張畫，大家來看，“都有誰？”“有我嗎？”“有，這兒！”“都有。

　　起個(gè)啥名？住家家！小成后來再看這幅畫，重寫名：這曾經(jīng)生活過的這群人。

　　小全和立本說：“今天就到這吧，大人快回來了?！毙」庹f：“沒過癮呢?！?p>　　大伙到盆里拿回自己的衣服。小林挑著眉毛，拎起衣服抖落著，發(fā)牢騷：忙活了半天，累得半死，就呆這么一會(huì)兒。小林要把房子推倒了，小光回來想要踹，小全攔住。小林說：“不是不要了嗎？”“明天還得過呢?！薄班?，反正得重來?！薄澳遣灰粯?，擺好了，放好放，拿好拿?！?p>　　“除了屋里的東西拿回去，別全拆，就近放。”立本說。

　　門往上安可不好安，對(duì)了上，對(duì)不了下；還有些重量得用勁兒，用力大了就錯(cuò)了?！罢?，直了，”立本對(duì)其他人說，讓小全看，“對(duì)上了嗎？”下面對(duì)上，上面錯(cuò)開了。大人要下班了，立本急呀，一頭大汗；他取來木板，墊門下，再墊一塊……對(duì)了，一平了，對(duì)上了，放下。

　　院外，小五挖了一個(gè)坑，有一步那么寬窄。然后從旁邊溝里引進(jìn)一下子水，在上面撒一層土。小峰說“不行，”明顯看得出來，“加土?！彼兂上∧?，上面再揚(yáng)一些干土。老魏家的狗在廁所尋吃的，小五找到它，“你這狗命，也就吃屎的。”扯著狗耳朵，領(lǐng)到“坑”跟前。讓小峰從后面推。狗急眼了，擰擠身子哼唧，嘴要咬人似的，小峰不敢硬推了。小峰小五一起往“坑”趕，狗跳過去，走開了。倆人又撒上一層土，用樹枝掃掃邊緣，和周圍一樣了，笑著離開。他們找人去北邊“射擊”去。小林要去，他們不帶他。小林心里說：有啥呀！誰稀得去呢！哈腰，看“坑”，還有腳印呢，就是那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