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愛攢東西，物件非常多，有新房子了，放了一個房間。剛開始不行，用一個箱子。他在外地念了兩年中專，分回家來。和父母住在一起，結婚了房子隔了一間——把小炕間壁起來。老常熱天不能脫衣服，晚上等兒媳婦上了小炕，才關燈脫衣睡覺，早上先起來。后來所在企業(yè)不景氣，小明托媳婦的親戚幫忙，轉入了政府公務員，有了自己的房，才從父母的房子搬出來。他和一位領導交往很近，領導當了一把手兒，馬上提拔他，讓他管財務。可是，他作假賬貪公款，被領導發(fā)現(xiàn)了，但礙于“情面”，沒有深究。后來領導換了，是他原來的同事，他被掛起來了，安個閑職。一天沒啥事兒，坐著看報紙。以前有人進來，他頭也不抬，現(xiàn)在有點動靜，他就看看。衙門小，上升空間就小，他一直沒動地方。他怨父母，讓他娶這個媳婦，如果選另外一個就不能這樣?！澳羌摇钡呐龆甲教幖壛?。小明在家里擺吉祥物，沒有用。他在家總罵人，看電視也罵人，罵得媳婦心煩，說你有能耐你去做，在家里罵有什么用？
紙條上說，發(fā)脾氣是一種失控，或因不順利，或不合己意，或不被理解，或不被尊重……火頂腦門。
小秀說咱們生來就是做某角色的。
小明不高興，說為什么不做那好角色呢？
在班兒上，隔段兒時間就發(fā)辦公用品，發(fā)給的筆攢了一堆。小明閑得難受，開窗，抽煙，上廁所，沖刷剩茶過濾桶是每天必做的事。人忙的時候抱怨開會，閑得無聊時參加一個會卻變得鄭重其事。參加會議是一種身份。
他等待，每一個“好的日子”過去了，機會沒來，他等下一個“好日子”。他做夢常是開會，籌備會議，安排……做夢都是熟悉的人和事，都和真的生活相關，和年輕時做的夢不一樣了。
過去有權的時候，說話不注意，訓人；現(xiàn)在人家不待見他，讓他很難受。逢年過節(jié)，他收到的信息少了。
眼前吶，是過渡，別急，就當放假了。小秀說，過去總盼放假，如果天天放假就沒意思了。
人看到自己的優(yōu)點，就很自信，可是驗證了缺點，就無精打采。
沒用了，說話有情緒，很容易得罪人，尤其那小年輕的，罵“熊××樣兒！”就不理他了。
小明常做夢，有一次，夢見自己和小翠在一起，好像自己還單身呢，和小翠在小炕上睡，爸媽在大炕那睡……
小秀啥也沒干成，沒事兒就來小明這兒轉轉。穿了新衣服，想讓人夸。小明說自己不能穿，也不愿穿了，當年誰都沒穿呢就他第一個穿……小秀說：那是，你當初……
兩人看外邊的風景行人。小明看人不一樣，看行走的人說還有五十年，這個四十年，三十年，——是看人的年齡，離死有多遠。小秀說那不一定，還有天災人禍呢。
消磨日子，聽歌，是誰唱的，咋也想不出來，“腦袋完了，要擱以前，這根本不算事兒?！倍淝昂蟪鲴迌毫耍ハ嘧尶?。上年紀啦，消化系統(tǒng)更重要，是中醫(yī)老人經(jīng)驗之談，消化正常，吸收好的時候，臉上的毛孔都舒張；不好的時候就無精打采，皺紋加深。小秀說：你太善，心不狠，無毒不丈夫，你說你和小勤的區(qū)別是什么？小明不吱聲，心里明白：小勤會寫匿名信，自己想了卻不寫。不寫是有原因的，自己有把柄在上司那兒，自己貪公款的證據(jù)在人手里；兩個人一起參加工作，原來在一個辦公室多年，許多底細人家都知道，比如，自己把辦公室里的花盆拿回家去，換家里不好使的鼠標到辦公室……“嗨，不嘮他，他跟咱們有啥關系。”“認識呀，在一起好幾年呢，嘻?！?p> 小秀常來，是因為聽上面一位副職領導說小明能“再出山”，去任一個事業(yè)單位的一把手。小秀不來也打電話，二人還“嘮得來”，常“煲粥”半天兒。每逢節(jié)假日，送來些東西，感覺“情投意合”。
小明打起了精神，感覺不一樣了，每天似乎有事做。
領導退了，他就很開心。其實跟他沒有關系。他總能想起人家不好的一面，總有恨的理由。后來他做個夢，夢里：他裝修新房子，發(fā)現(xiàn)對外有一個門，有一個長通道，有廁所，有不少人在蹲。他繼續(xù)走，進了人家的屋，原來是那領導家，兩個人握住手，感覺他老了許多，沒神采，又黑又瘦，指著脖子，有化膿的傷口，有些可憐他，要摸傷口不讓摸，說出去散散心別憋在家……去看電影啊，講這個電影怎么好看，說下面有車……領導跟他走，穿衣服出了汗，屋里熱啊，出來下著雨，鞋踩到泥里，呦，穿了領導家的棉拖鞋，領導不高興，車呢？手下人來了，讓上車，車里又擠上來人，往哪開呢，看車窗外，是一個老的辦公地方……晚了，電影院演過了，等下一場……
剛工作時認為很重要的人、位置及相識的關系，經(jīng)歷過了，覺得都不算什么，看輕了。
有人通知“聚會”，小明不高興，一次應酬，得照鏡子準備半天。如果沒人聯(lián)系他，小明生氣，說沒人來，挑人理。原來近乎的人涼了，冷了，——欸，說也怪，認識的人很多都死了，死了的，是不是和我有關……小秀說不能，不認識的人死了多了去，死了你都不知道。小明說，凡是我知道死了的都和我不對付，都不咋的。小秀一直對小高的傲慢態(tài)度憤憤不平，“哎，他哪趕上你呀。學習學習不行，人品人品不行，長得那個猴樣兒。哎現(xiàn)在西裝革履，還都是名牌兒，人模狗樣的，哎坐的椅子比你的高級?！毙∶髡f：“是狗改不了吃屎——他還不如狗呢?！薄斑@家伙改不了，現(xiàn)在還想上呢，找人也沒成。還惦記咱班的幾個美女呢，說沒在一起還覺得挺遺憾呢。說起幾個好看的女生，就眉飛色舞，說起幾個男生就罵人，說都搞一起去了?！?p> “在一起不也就那么回事兒嘛！”小明撇嘴，那些小女子——一臉褶子了。小秀說：“他家小娜以前還老跟我溜須呢?！?p> 小高說小秀“一身猴氣，老了老了也這味兒！”小秀說小高才是猴呢，“一身騷味騷氣，老了也改不掉！”
小明覺得如果一個人過，會更好，靜心。長時期觀察那些女的，沒一個好的，假如在一起也沒意思，都虛假的外表，時間一長就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