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蘇家的大軍回來了，人長得牤啊。早起，穿著毛衣上廁所，不冷。
“新廁所也不行啊?！彼皖^還蹭了頭頂，上面有厚霜，撲擼頭發(fā)，像拂去刷子毛的灰。他打開電棒兒，看里面位置蹲滿了，就要出來，小全站起來讓位，大軍看看不太認識，笑笑。大軍站到蹲位拿著電棒兒解開褲子掏東西，急匆匆就噴出一股熱水，嘩嘩響，沖開墻的冰，又抬起來，又泚上墻……
曉宇看到大軍那大家伙，忙轉(zhuǎn)移眼神；小光翻著腦袋看，大軍看了小光一眼，關(guān)了電棒兒。大軍體格好，不挑食，什么都吃。
小林進來，憋著等。
大軍打開電棒兒照后邊，看見小林憋不住要蹲的樣子，大軍噗嗤樂了，退下來讓位給他。小林往后蹲，蹲到大軍尿流的地方，哼唧著拉；拉完了屎站起來的時候，凍住了鞋底，挪不動；叫曉宇幫忙，曉宇說不管；小光來扶著使勁兒，好啦。小林跺腳，好冷啊，——欸，他們怎么不上廁所呢？天冷就不拉唄。肚子憋大了，炸了。嘿嘿笑。
小林小光今天上學一起走。想早點到校，爭取第一個到，超過他們——總早來的人，他們總早到，干啥呀，得意啥呀，有啥呀！兩個人一路叨咕。到校門，各走各的。
小林跑到教室，推門進去，窗全被擋上，屋里鵲黑?！罢Σ淮驘裟?？”他喊，去摸燈的拉繩。繩被小勤拉走，接長了，坐在座位牽著。小高說不開燈，等一會有好節(jié)目看。讓小林守在門口，等好看的女生來，就讓進，其他人攔著不讓進。今天是春麗值日，來得早，走進教室，燈唰地都亮了，新?lián)Q了大燈泡，纏了紅色紙。小勤在笑。曉宇甩開小林，進教室，看見這樣，臉就沉了。小高笑嘻嘻說：“別多心呀?！?p> 小林在走廊溜達，與立民走個對面，心里罵，說出了動靜兒?！澳懔R誰呢？”立民打一下小林的腦袋，“你罵誰呢？”又打一下。
“立民，”小勤出來了，“你想不想在這了？”
“哎，說我還想不想在這，我咋就不能在這？”立民看看小勤，又看看周圍的人，仰起頭張開嘴，想笑不能笑出的樣子。怎么變了呢，過去誰要冷看自己一眼，都是大逆不道的，就像豹子被誰瞄一眼，哪怕最小的東西，豹子就會撲過去。立民心里難受哇，現(xiàn)在小女生都改變了“敬愛”的眼神兒，看到他就轉(zhuǎn)移了眼球。小秀拉他，立民不挪動腳，說“他能把我咋的！”小雄在旁邊端著肩縮著頭幫腔：“不就有誰嗎，誰沒人吶?！绷⒚裢岵弊诱f：“你說他能把我咋的？”小秀推著他，“走，到外邊走走?！贝┻^走廊夾道的人群。
立本進走廊時，人群還沒有散，小勤向他冷眼看。二班女生們的眼神也不似先前，小娜和她們說：他啥不是了，也沒啥。小輝就在二班的人群里，她想辯駁，又沒辯駁，心里暗喜：立本這下能夠看上她了。小輝最近家里收拾干凈了，如果立本來串門多好……
立本不愿在教室里，放下書包，出外去鍛煉。
教室里，小高側(cè)坐著，從這角看對面那角也側(cè)坐的小娜，看得小娜轉(zhuǎn)了頭。一會小娜又扭過頭，瞟小高一眼，又轉(zhuǎn)了身子。小高看小美，小美低頭，裝著寫作業(yè)。小高生氣呀，他給小美借了一副新冰刀，是學校庫里的沒開刃的，是小勤找楊英年特批的——他沒告訴小勤是給小美借——小勤如果以后知道了會很不高興的。自己圖啥呢，小高心里恨恨，用完了就不理我啦，躲我呀。他使勁咬牙，暗罵：你說憑啥幫你?。磕阌猩吨档脦桶?？我圖他媽啥呢？當然圖啦，用小民的話說，男的你咋不幫呢？他燒水，水開了，提著走，走到春麗那。春麗趴桌子，歪頭看書呢。小高說：倒水啦？春麗不動。小高把桌上的茶缸子蓋拿下來，往茶缸子倒水，春麗也不動。
小高去跟小勤說，他想換座兒。小勤卡巴眼睛說：你那兒不是挺好的嗎，你想跟誰呀？小高紅了臉，說：那靠著門，我不在那。
你最好先別動，再等一等。
怕啥，還怕誰說啥呀？
你想上哪？
我上中間第三排。
小勤迷眼說：“你跟甄琰一座兒？那小民怎么辦？”
小高說：我到那，那塊左右都能夠著，看著他們幾個?！α诵?，又說，主要是挨著爐子，那暖和，真的。
小高挪桌子，又搬椅子。小民不搬，說：你門口那死冷。小高說：你不搬？也沒事兒，咱們并排，我加在外邊——三個人，也沒事兒。小高轉(zhuǎn)悠，看小國來了，走近前，說：“咱們換一下座兒?！毙徽f話。“你不是愿意調(diào)座嗎？這回怎么不調(diào)啦？”小高張大嘴，沖小國啊一會，“我可感冒了，想靠爐子坐……”“我也不靠爐子?！薄澳愫托∶駬Q，他上你這來，我去他那?！薄澳愫退苯訐Q不就完了。”“他不上前邊……”“我也不上前邊?！毙「吡⑵鹧劬?，到爐子那，燒紅了爐鉤子，拿到小國面前，晃啊晃的，然后把爐鉤子放濕的地方，滋啦熱氣冒起。小國想起昨天做的夢，夢中小君和他烤爐子，不是教室里，是在家，好像是一家人……小高又把爐鉤子放爐子里燒，“誰不聽話，就烙誰。不讓？不行，先上老虎凳，綁上?！彼屝⌒泸v出凳子，并上兩個，“不狠不知馬王爺三只眼?！毙⌒惆炎约鹤尦鰜恚屝「咦?。小高說：以后不調(diào)了，我總在這兒。又說，別人串動，他不動。小武說：那個地方也不好，有煙吶。小高說：“天暖和了我就靠窗戶，再調(diào)。”爐蓋上放的苞米爆了，啪地崩了，像子彈，還挺燙人。“誰放的？”小高轉(zhuǎn)著身子看周圍，“敢沖我放冷箭？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立民問：“你是太歲呀？”曉宇跟著問：“你知道太歲啥意思嗎？”“你說啥意思？”“不懂就別說。”曲文和姥爺說班里的事情，姥爺說：人沒品，放在啥位置也不行。猴變了什么，尾巴也會露出來，藏不住的。老百姓，公心看不懂，私心一下就能看出來。又說：人的一生會什么樣，在于遇上什么樣人，但是怎么交往，個人有選擇權(quán)。
小林拿撮子收拾地上的紙，有紙團、紙片?！笆峙?，誰的？”用笤帚挑著看，舊的，臟了，“誰，用它干啥了？”曲文說：“啥手帕，就說手絹得了，是擦鼻子了唄。”“我還不知道擦鼻子，還還擦屁股呢！”近看，有血跡，挑高了，“誰丟手絹了？”小美看：“那不是我的，真的?！薄澳銗哿鞅茄?，看，上面還有血呢?！薄翱隙ú皇牵业臎]拿來?！薄翱姓l的腚啊？”大伙笑。
小雄踢小林。
“王八犢子的。”小林舉起笤帚晃動。小盈過來，咧嘴看，說：“臟！手絹就是小手巾，小的能洗，是天天都洗的，不洗就別帶?！毙×峙e到他面前，他手呼達手，躲開。
小勤示意，努嘴小琴。小林舉到小琴的臉旁，小琴躲，小林看她挪動，“就是你了！”“不是?！薄熬驮谀阕雷痈皟??！薄白雷痈皟?？我？我沒手絹?！薄熬湍?。”
關(guān)建說：“罰她值日?！毙×终f：“記上，記錄在案?！毙⌒圻^來，卡巴眼睛說：“啥啥也不是。”小琴生氣斜著眼睛，“你啥啥都是?！?p> 小琴和小家坐到一塊兒，說她的姐姐學習可好了。
上課時小林玩啪嘰，在桌子下面擺愣，后來拿到桌面上掂。老師過來把啪嘰沒收了，小林說：他們還有呢。誰？小家。游老師說把啪嘰交上來。老師管理，一般是沒收了什么東西，在一定時間后再還給他。小家不拿出來，說沒有，我沒有。小勤說小林“你去！”小林去把小家兜里的啪嘰翻出來，給老師，老師把啪嘰一股腦都扔進火爐子，冒了煙，燃起了火苗，變成了大火，躥騰了幾下，轉(zhuǎn)眼化作灰燼。游老師在黑板上寫題，解題。
放學。小雄拉住小林胳膊，“我的呢，給我?！毙×炙κ郑骸皼]了?！薄膀_誰？”“我唬你我是小狗?！毙⌒凵焓痔?，小林壓他手，倆人拉扯，兜被拽壞，啪嘰掉出來。小雄踢他。小林高喊：“小勤！”小雄怕了，說：“你這叛徒，沒有良心的東西?！壁s緊走了。
小林想要一把班級鑰匙。小勤說沒有多的了。
小濤看小林走了，說小勤：“他為你挺賣力氣的，怎么不讓他管點事兒呢？”“他能對別人那樣，將來就能那樣對我。”
小濤要走，小勤問：“你爸那車間有澡堂子？”小濤怕爸，爸現(xiàn)在不喜歡他了，不敢說，又想：小勤和我又不是一個班的，可以不屌他，就說：“廠子嚴了，進不去?！?p> 小勤不高興：“真事兒似的。不用啦。”
小濤怕楊英年，怕小勤跟他說啥，馬上把話往回拉：“我認識把大門的。”“在哪個門？”“東門?！薄皷|門哪，離我家遠，我還得繞過去？”小文說：“南門兒我有認識的，——他們串，不總固定一個門?！毙f：“對，我認識的人也串？”“啥時間？”“哎呀可得一段兒時間。”
小勤拉長了臉，“算了，等你黃瓜菜都涼了?！蓖蝗唤o小濤下一個絆，摔他一個跟頭，是用他爹教的招。
小民走過來，拍小濤：“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