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概發(fā)生在雅芙塔和蘭見面的數(shù)百年之后。
蘭最終以絕對的武力成為了那顆星球上的霸主,它的身軀可以橫跨整片大陸,一口就能吞掉數(shù)百萬噸的食物。
但是,蘭反而高興不起來。
其它的生物只知道進食、交配、繁衍……但蘭卻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它可以變成類似藻類的生命去吸收太陽光,或是變成巨樹去吸收地下的水分和養(yǎng)分,它沒有同類,繁衍更是無從談起,它嘗試分裂出類似于自己的新生命,但細胞脫離它后就會迅速凋零死去,它只好又把自己分裂出的東西吃掉。
無聊。
蘭不能擺脫這種感覺,但它知道自己難受的根源在哪。
沒有新東西了。
這個星球的每一處它都看過,它能一路進入地心,飛到上萬米的高空,潛入數(shù)萬米深的海底,那里是生命的禁區(qū),只有極少量的微生物存在于那里。
但無論怎么尋找,蘭找不到任何一種新鮮的事物,它開始將目光望向頭頂。
天上,她曾經說過,如果想去找她,就去天上吧。
宇宙?宇宙是什么?
蘭激動的渾身戰(zhàn)栗,第一次為了前往一個地方而去思考。
沒有可以參考的生命,蘭花費了數(shù)十年的時間,終于找到了前往外面的辦法。
只要有足夠的動能,就可以圍著星球飛行,如果能在這個過程中再一次加速,就能擺脫星球本身的引力,前往那它從未見過的世界。
借著簡陋原始的理論,蘭用足夠強大的細胞證明了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如果要比喻的話,蘭就像騎著三輪車飛出了行星,只是蹬三輪車的人力氣足夠大,三輪車也足夠堅硬。
蘭終于見識到了新的世界。
在夜時看到的光點,原來都是一個又一個的世界,無數(shù)生命生活在那里,有著新的文明、新的理論,第一次,蘭接觸到了足以建立社會的智慧生命。
蘭欣喜若狂,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能和它交流的生命。
然而,不過短短幾千年的時間,那個文明就毀于一旦。
蘭失望的前往下一個世界,遇到新的生命、新的毀滅。
好像,從來都沒有什么東西是能一直存在的。
發(fā)展、戰(zhàn)爭、毀滅……
蘭參與過各式各樣的戰(zhàn)爭,見識過各式各樣的人,但無論那些人是正義是邪惡,是聰明是愚鈍,最終都免不了毀滅的下場。
歷史是位好老師,它會把你不會的東西一遍又一遍的教給你。
好像自己遇到的每一個文明,都會因為相同的原因毀滅。
蘭開始懷疑,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這些文明明明有著不同的社會形態(tài),不同的種族特性,不同的發(fā)展程度,不同的文化理念,但無論怎樣,最后都會因為近似的理由而消失。
需要一個“救世主”,蘭這么想。
它精挑細選了一個快要毀滅的文明,暴力統(tǒng)治了這個文明一千兩百年,最終這個文明毀于暴政。
暴力是終結一個文明最好的手段,無論你怎么使用它。
它為另一個文明提供了及其優(yōu)渥的物質條件,那個文明一直存在著,沒有紛爭,沒有罪惡,但當蘭將自己脫離這個文明時,它就如針尖上的高樓,轉眼間就覆滅,比任何一個文明毀滅的都更暴力,更徹底。
精神上的和平依托于外來的物質,當物質不再憑空產生,和平便搖搖欲墜。
蘭潛移默化用文化改變了一個文明,這個文明的存在很穩(wěn)定,在蘭離開后也是如此,只是它們不再進步,直到有一天有人掀起了革命,這個文明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
要怎么做……該怎么做……
蘭感到難過,不是因為自己失敗了,而是因為自己無論怎么做,都無法阻止生命的消失。
蘭繼續(xù)為此努力著,它找到了一百零三萬七千九百種令文明覆滅的理由,但卻唯獨沒有見到成功的曙光。
蘭狠下心從頭開始,它看著那些生物從海洋進入陸地,從部落發(fā)展成文明,它周密的操控著每一步,解決了所有可能令文明覆滅的隱患。
最終,這個文明向她舉起了宣戰(zhàn)的反旗。
她忍受了六百年的戰(zhàn)爭,最終親手覆滅了那個文明。
再一次失敗的它坐在地上大哭,哭到板塊漂移,植被消失,這個世界又誕生出新的文明,她還在哭泣。
它變成了她。
只是從那一刻開始,她不再去嘗試,而是寄希望于其他人。
她什么也做不了,盡管強大,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無力感深深地植根于她的內心,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愛著那些生命,每一次,她都為那些死去的生靈傷心。
擊潰蘭的,是那場遍布全宇宙的災難。
黑色席卷了一切,無邊無際……
蘭看著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從自己的手中被奪去,連她自己也傷痕累累,直到沉睡前的那一刻,蘭都把目光望向身前那位驚慌失措的生命。
“快逃啊……”
蘭的聲音很輕,只有她能聽見。
“不管逃去哪,快逃啊……”
“我……什么也……保護不了……”
咔嚓……
眼前是一片漆黑,雅芙塔看著那個坐在黑暗中的、小小的身影……孤獨……悲傷……
“彩虹……”
“典拉……”
“多火……”
“風牙……”
“坎羅拉姆……”
蘭一聲一聲喊著那些人的名字,早已泣不成聲:
“我真的……很想救你們啊……”
蘭蜷縮著,抱著自己的腿,縮成小小的一團。
直到雅芙塔的攻擊刺痛到她的時候,她才幡然醒悟,她對雅芙塔的憤怒毫無理由,只是因為自己成不了那個能拯救所有人的“救世主”,所以她把對自己無能的惱怒嫁接給雅芙塔,指責她救不了所有人。
可是她自己誰也救不了。
誰也救不了。
蘭把頭埋進臂彎里,好像這樣就可以逃避自己無能的現(xiàn)實。
“對不起……我誰也救不了……”
“對不起……因為我如此無能……”
“對不起……是我的錯……”
雅芙塔想安慰她一下,但她的手卻穿過了蘭的身體。
“我差點忘了……這是你的精神世界啊……”
“既然我能進來,就代表你已經完全放棄了吧?!?p> 雅芙塔收回了手,語氣緩慢而低沉。
“為什么能這么輕易就放棄了呢?你明明從心底愛著那些生命?!?p> 她這話不像是說給蘭聽的,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你還可以放棄,可以把頭埋進臂彎,就能假裝一切都不存在?!?p> 雅芙塔和蘭的經歷其實很相像,只是雅芙塔經歷的次數(shù)更多,時間更長,而且,敗的更徹底。
“可我卻不能放棄,我和他們不一樣,只有我能救他們。”
“我再也不能后退一步了,我的身后空無一人。”
雅芙塔永遠都不會放棄,直到世界毀滅,時間都走到盡頭。
所謂……神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