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年正月到了。司馬懿探知孫權(quán)派衛(wèi)溫出使夷洲,荊州暫無戰(zhàn)事,便回到了洛陽。正在府內(nèi)與弟弟司馬孚,長子司馬師,二子司馬昭敘話。司馬孚道:“向者王司徒去世,某去吊唁時,發(fā)現(xiàn)王肅之女王元姬,謙虛謹慎,賢淑有德,二哥不若下聘禮,為昭兒求婚。”正談論言,仆從來報:“衛(wèi)尉、代理司徒董公來訪。”司馬懿一愣,連道快請。
讓至客廳,司馬懿命擺上果品點心茶湯侍侯。董昭道:“仲達來京,竟然連日不見,真?zhèn)€悠閑?!彼抉R懿道:“向來軍務繁忙,沒來得及向董司徒敘話,哪敢勞董司徒親自來府,真是慚愧。”董昭哈哈大笑:“聞驃騎將軍回洛陽,某適才路過,特來討杯茶喝,不想果然在府,老夫真是幸運啊。”
司馬懿直視董昭:“司徒公今日親自造訪,怕不僅僅是討杯茶喝吧?!倍押退抉R懿對視了一會,又望了望司馬師和司馬昭,道:“子元、子上人中龍鳳,若經(jīng)過一番磨礪,必然出人頭地。不像我那些不成器的犬子,若老夫百年之后,真不知歸于何處了?!?p> 司馬懿一怔,當下打個哈哈:“董公位列三公,還愁后代沒有出路?我這兩個犬兒,還望董公多多關(guān)照呢。”
董昭道:“老夫老矣,現(xiàn)在年輕人又喜談國政,品評人物,我那幾個兒子,哪比得上子元子上。只是陛下已貶夏候玄為羽林監(jiān),老夫承陛下旨意,還望仲達理解老夫一片苦心,成我士族眾望?!?p> 司馬懿道:“某在荊州,收到了一份密報。竟然是幽并都督吳質(zhì)寫給孫權(quán)的降表,表中說大魏:卒衰耗,帑藏空虛,綱紀毀廢,上下并昬,又說孫權(quán):今年六月末,奉聞吉日,龍興踐阼,恢弘大繇,整理天綱,將使遺民,睹見定主。并且還建議:今此間實羸,易可克定,陛下舉動,應者必多。上定洪業(yè),使普天一統(tǒng)”。
“難道吳質(zhì)要謀反?”董昭聽了,有些意外。司馬懿道:“吳季重與我作為文皇帝四友,現(xiàn)督幽并二州,斷不會寫出如此悖逆之言?!倍腰c點頭:“吳季重雖然得文皇帝器重,肆意妄為,如今卻掌北邊軍事,非同小可,斷不會投吳。”司馬懿道:“老夫也認為此是東吳離我等君臣之心故意為之。”董昭略一思索,內(nèi)心形成了一個計劃。
董昭道:“老夫老邁,今日多有打擾,先告辭了?!彼抉R懿獨自送到門口,董昭道:“何勞驃騎將軍如此?!彼抉R懿道:“董公之意,懿已知之,還望董公看在我們士族交好份上,多多關(guān)照?!倍训溃骸巴龠_好自為之?!?p> 司馬懿回到府中,司馬師道:“董司徒今日難得雅興來一回,又這么走了?!彼抉R懿道:“你懂什么?師兒,你要做好丟職準備?!彼抉R師、司馬昭大惑不解:“父親為何如此說?”司馬孚道:“我在尚書臺,曾聽得陳司空與諸葛誕為九品官人法爭得不可開交。子元,我看董公,是要下手了?!彼抉R師不及回言,司馬懿對二子道:“董公說你們二人,缺少磨礪,正是要考驗你們二人,你們要切記,不要為此生氣。”司馬師、司馬昭更加如云里霧里,又不好再問。
司馬懿老奸巨滑,早從董昭嘻嘻哈哈中聽出,董昭要上疏罷免浮華了。此次到訪,是為了爭取自己的支持,得到司馬懿答應照顧董昭弟弟和兒子的應允后,也將會放過司馬師一馬。并且還將推舉司馬懿取代陳群,為天下士族領(lǐng)袖。
魏明帝見了降表,也表示不信,但仍對吳質(zhì)不放心,便問司空陳群,陳群道:“臣亦認為吳質(zhì)不會做此降表,不若召吳質(zhì)入朝歌任侍中,證明君臣韓暨。東吳離間我大魏君臣之謀,可不攻自破。”
第二日早朝,司馬懿將降表呈給魏明明帝,魏明帝見了降表,也表示不信,但仍對吳質(zhì)不放心,便問司空陳群。陳群道:“臣亦認為吳質(zhì)不會做此降表,不若召吳質(zhì)入朝歌任侍中,證明君臣韓暨。東吳離間我大魏君臣之謀,可不攻自破?!倍压簧献啵骸俺家詾?,士人應推崇忠信,痛恨虛偽,因為這些人互相吹捧,毀教亂治,傷風敗俗?!蔽好鞯垡宦牬笙?。連年來,他一直為浮華之風困擾,又無從下手,現(xiàn)在董昭作為三世老臣提出來,正中魏明帝下懷,當下問道:“董愛卿所言,正中要害,敢問是何人如此大膽?!?p> 董昭道:“陛下親問,臣不敢不答,散騎黃門侍郎夏侯玄、中書郎鄧飏、度支郎中丁謐、駙馬都尉何晏等十二人,在京中互相題表,號為四聰八達,又有中書監(jiān)劉放之子劉熙、中書令之子孫密,尚書仆射衛(wèi)臻之子衛(wèi)烈三人,號為三豫,這十五人都是浮華黨徒?!?p> 劉放,孫資二人,出班奏道:“陛下,青年人精力旺盛,聚在一起聊聊還是有的,至于如董司徒所言互相吹捧,毀教亂治,傷風敗俗,未免危言聳聽了吧?!?p> 董昭尚未開言,司空陳群出班奏道:“董司徒所奏,老臣感同身受。尚書諸葛誕,即是浮華一黨,出言無狀,妄議九品官人法為無用之法。此即是毀教亂治之言,臣請嚴懲四聰八達三豫,以敬浮華亂政之風?!?p> 眾人見陳群都支持董昭,不少老臣都一齊附議。董昭道:“臣觀察數(shù)載,此之黨徒,不復以學問為本,專更以交游為業(yè);國士不以孝悌清修為首,乃以趨勢游利為先。合黨連群,互相褒嘆,以毀訾為罰戮,用黨譽為爵賞,附己者則嘆之盈言,不附者則為作瑕釁。至乃相謂:‘今世何憂不度邪,但求人道不勤,羅之下博耳;人何患其不知己,但當吞之以藥而柔調(diào)耳。’又聞或有使奴客名作在職家人,冒之出入,往來禁奧,交通書疏,有所探問。凡此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所不赦,雖諷、偉之罪,無以加也!”
劉放、孫資、衛(wèi)臻雖想為兒子爭辯,見陳群都發(fā)了話,重臣都附議董昭,也就不敢出頭。魏明帝大喜,當即下詔:“世之質(zhì)文,隨教而變。兵亂以來,經(jīng)學廢絕,后生講趣,不由典謨。豈訓導未洽,將進用者不以德顯乎!其郎吏學通一經(jīng),才任牧民,博士課試,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華不務道本者,罷退之!”
于是夏侯玄、何晏、丁謐、鄧飏、李勝、諸葛誕、劉熙、孫密、衛(wèi)烈等人,下到廷尉,由高柔審查。也有人不服,認為司馬師、傅嘏、裴徽、荀粲、畢軌、陳本也參與其中,應當一體罷免。夏侯玄被降為羽林監(jiān)。何晏除洛陽令,從事免。司馬師也被罷郎中,董昭為其辯解,命隨父在軍中立功。傅嘏因陳群擔保,保留職務。其余全部免官,只有并州刺史畢軌,因和魏明帝有親,僅被責罵,過后兩年,畢軌與軻比能作戰(zhàn)失敗,魏明帝順勢免了他的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