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以靜制動揚夏侯
朝陽沖破晨霧,在洛陽城上空放出萬道光芒。魏明帝來到中書省,劉放孫資接著?!敖袢毡姶蟪加袥]有上疏?”
劉放道:“啟陛下,沒有?!薄坝袥]有人為于臬之事上表?”劉放道:“也沒有?!蔽好鞯鄄挥傻勉读艘幌?“一有關(guān)于他的上疏,立即報我。”
廷尉處,曹爽反背著雙手,走進(jìn)了大堂,高柔接著。曹爽道:“高廷尉,于臬現(xiàn)在何處,今日,我奉天子口諭,來審于臬。還請高廷尉多多關(guān)照?!?p> 高柔道:“一切都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就等曹常侍審問。”曹爽大喜:“既然如此,開始吧?!?p> 于臬被幾個差役帶了上來。來到廷尉門口的時候,他坐了下來。悠閑地看著天上的太陽,輕輕地吁了口氣。
差役道:“今日是曹常侍親來審你,還不快點入堂?!?p> 于臬道:“你說什么?哪個曹常侍?”差役以為于臬剛才沒有聽清楚,便道:“是當(dāng)朝散騎常侍曹昭伯?!?p> 于臬大聲道:“原來是他啊。他是散騎常侍,我是散騎黃門侍郎。我大魏律法,哪條規(guī)定,不是廷尉中人,憑什么可以審我?”
差役愣了一下。道:“曹常侍是奉旨審你,你不可抗旨。”于臬聽了,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既然如此,你帶我進(jìn)去,聽宣讀旨意。”說完,便走了進(jìn)來。
曹爽在大堂內(nèi),早把于臬所說話聽了個一清二楚。見于臬走了進(jìn)來,大聲喝道:“大膽于臬,我奉天子之意審你,你尚且如此張狂,你真的是反了你了?!?p> 于臬向廷尉高柔施了一禮,道:“下官參見高廷尉。”
高柔擺了擺手,道:“于臬,今日,我和曹昭伯,是奉旨審你,你可要據(jù)實回答,不然,王法無親,休怪我無情?!?p> 于臬道:“下官定然據(jù)實回奏?!备呷岬溃骸爱?dāng)日你在中書省門前,有無劫持夏侯將軍?”于臬道:“此事百官盡見,又何必再問?!?p> 高柔道:“我現(xiàn)在問的是你,有無此事。”于臬道:“當(dāng)時下官見夏侯將軍欲強拘老臣,下官怕老臣年事已高,恐給夏侯將軍留下威逼老臣,陷陛下于不義之惡名,特上前制止,以保全夏侯將軍之令名。”
高柔道:“明明是你奪過夏侯將軍手中寶劍,擲于地上,又何必抵賴?”
于臬道:“此事屬實,當(dāng)時夏侯將軍已斬一名軍士,臣恐夏侯將軍一怒之下,再斬當(dāng)朝三世老臣,則夏侯將軍有殺忠之名,臣也是一片好心?!?p> 在一邊的曹爽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見于臬入得大堂,跟本不與自己見禮,本就不忿,又見于臬將自已所作所為,看成了護(hù)國之舉,夏候獻(xiàn)反成了不識體統(tǒng),欲陷天子于不義之人,這是哪門子事。當(dāng)下曹爽喝道:“大膽于臬,如今還要自圓其說,你在眾目睽睽之下,當(dāng)眾奪去護(hù)軍將軍手中寶劍,又挾持中護(hù)軍將軍,你要知道,中護(hù)軍是武皇帝親設(shè),你如此大膽,與謀反何異?”
于臬道:“如此說來,下官曾聞,先帝曾下詔禁私斗誣告,詔中有言:誣人謀反者抵罪。難道曹常侍沒有聽說過嗎?”
曹爽道:“你當(dāng)眾挾制中護(hù)軍將軍,有目共睹,非謀反而何?”
于臬道:“當(dāng)時諸多大臣在場,我一人之力,何敢謀反。在場的都是大魏忠臣,夏侯將軍又帶有數(shù)百甲士在側(cè),我若謀反,豈不是自尋死路?”
曹爽道:“挾制護(hù)軍將軍,即同謀反,又何必狡辯?!?p> 于臬道:“如此說來,曹常侍是要抗旨了?”
曹爽道:“我奉旨來審你,你頑固不化,反說我抗旨,真不怕笑掉大牙。”
于臬望向高柔,道:“高廷尉,當(dāng)時早朝,陛下所說一言一語,我們都是聽到了的?!备呷岬溃骸安诲e?!庇隰溃骸爱?dāng)時天子是不是說了,沒有認(rèn)定在下死罪,而曹常侍卻一口咬定在下謀反。謀反是死罪,如此說來,曹常侍所言,是不是有抗旨之嫌?”
高柔道:“大魏律法,條目繁多。曹常侍一心為主,在這律法曲折之處,有所不明,也是有的。不過,既然天子親點,任命曹常侍審你,難道你還要懷疑天子嗎?”
曹爽道:“對,就是這樣。既然我奉旨審你,自然有審你的道理。我現(xiàn)在再問你,你出手挾制中護(hù)軍將軍,到底是何人指使?”
于臬道:“我自己為之,又何必受人指使?”
曹爽道:“于臬,做人還是實誠一點好。你下于廷尉,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你家父母和妻兒想一想吧?!?p> 于臬哈哈大笑:“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既然天子都沒說在下是死罪,又何必連累妻兒?”
曹爽道:“家中下有嬌妻稚子,上有高堂白發(fā)。既然陛下要我審你,你天天在廷尉牢中度日,虛度大好時光,就不怕你父母怨望,妻兒懸心嗎?”
于臬道:“既然曹常侍想牽出我是受人指使,那也容易,我就看這段時間有沒有人上疏為你辯白,上疏之人,即是與主使之人一路?!?p> 高柔道:“曹常侍之言,也有一些道理,但還是有疏漏之處。于臬岳父,現(xiàn)為都督荊豫諸軍事,若他上疏,難道也是受于臬指使?”
曹爽一怔,道:“這?我說的是朝中?!备呷岬溃骸昂冒?。大膽于臬,老夫就依曹常侍之語問你:你是受何人指使?”
于臬道:“我受自己指使。既然曹常侍認(rèn)定,有人為我上疏,就是幕后指使之人,那我就和曹常侍說明:若無人上疏,就可以證明在下清白了?”曹爽一怔:“這?確實如此?!闭f完,拂袖而去。
洛陽皇宮。魏明帝聽完曹爽審問于臬之語,道:“朕是說過,于臬不是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就看看,哪些人會為他上疏?!?p> 中書省,劉放、孫資查看各方來的奏疏,果然沒有為于臬上疏的。曹爽問了幾次都是如此,他沒等來奏疏,倒上夏侯玄找上門來了。
夏侯玄是來為于臬說情的。這下輪到曹爽意外了:“太初表弟,我就不明白了,于臬哪點比你好,還勞煩你為他開脫?!?p> 夏侯玄道:“我不是為他開脫,而是為表哥你開脫?!?p> “為我?笑話,我奉天子之令審他,竟然是為我開脫?”
夏侯玄嘆了口氣,道:“我的大表兄,你還看不出來嗎?這么多天來,你看,沒有一個人為于德揆上疏,這是為什么?還不就是因為你在審他。他們看你審出什么花樣來呢?!?p> 曹爽道:“我就不信,朝中諸臣,是鐵板一塊?!?p> 夏侯玄道:“唉,你難道沒看到,朝中諸臣不提此事,連于臬的家人,都出奇地安靜,你就不考慮一下,這是為何?”
曹爽想了想,突然意識到,夏侯玄的話有道理。曹爽道:“既然如此,表弟,此事何以自處?”
夏侯玄道:“據(jù)我所聞,于德揆劫持我從弟,是為了免眾軍士被殺,也是為了一眾老臣。他奪了我從弟寶劍,棄之于地,說明他并不想傷我從弟。天子沒說德揆是死罪,你卻主動要求去審他,天子正要看看,你為何這么主動,所以當(dāng)場就答應(yīng)了。我以為,此是陛下想驗?zāi)阒?,于德揆只不過是個試金石而已?!?p> 曹爽想了想,道:“我審他,還不是為了你。你想一下,于臬和你一同入太學(xué),連過五經(jīng)課試,又是典農(nóng)校尉,又出使塞外,由文入武,又由武入文,占盡了風(fēng)頭。你看,你為青年才俊之首,卻還是一個羽林監(jiān),干了這么多年都沒動靜,我是為表弟你不值?!?p> 夏侯玄一聽,笑了:“原來如此。我的大表兄,你也不想一下,你身為大魏宗親,我也是大魏宗親。于德揆之妻,是我從妹。他出塞也好,成為典農(nóng)也罷,還不是為我大魏出力。你看,他干了這么多年,如今還只是個散騎黃門侍郎。你表弟在弱冠之年就任此職,他德揆干了這么多年,才得此職。你一不出塞,二不任外官,就擔(dān)任散騎常侍,城門校尉。在天子心中,誰輕誰重,一目了然?!?p> 曹爽道:“可你現(xiàn)在被貶為羽林監(jiān)?!毕暮钚溃骸跋蛘吒∪A一案,我等皆被罷黜,我卻依然在朝任職。我已心滿意足。表哥如此大張旗鼓,陛下會怎么看你?”
曹爽想了想,道:“那該如何處理?”
夏侯玄道:“你就建議,于德揆身為文臣,不知體統(tǒng),妄行武將之事,情急心切,誤入岐途。為敬效尤,奪去偏將軍名號,罰俸半年?!?p> 曹爽道想了想,道:“他那個偏將軍名號是個虛的,罰俸半年,對他來說,也沒什么效果?!?p> 夏侯玄道:“這個眾所周知。你去審于臬,其實已惹怒老臣。你這樣處理,陛下那交了差,又不得罪老臣,兩全其美?!?p> 曹爽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倒是被眾臣擺了一道了。這口氣,著實難出?!?p> 夏侯玄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我同是大魏宗親,舍一德揆而得眾臣之心,孰輕孰重?況德揆之岳父,是我從叔,國之干城。若聽得德揆在朝有失,影響南部安寧,到時群臣發(fā)難,該如何收場?”
曹爽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就照你的去辦吧?!?p> 夏侯玄道:“大表哥,你是天子親近之人,當(dāng)協(xié)調(diào)中外,調(diào)和陰陽,讓眾臣為大魏效力,我雖長期壓制,也心安理得。望表哥三思?!?p> 曹爽道:“表弟之言,大是有理,我以后注意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