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江城外的山林中,一架馬車停在走道邊,現在是凌晨,馬燈卻沒有點,黃歡已經在車頭坐了兩天兩夜,車內是被軟禁的林茂良和安之藺,吃食全來自車內常備的干糧和清水。
他出了城就沒有走遠,除了一輩子沒離開過靈江城不認識外面的路之外,心里還十分不想離開。
“既然不想走,就回去。”車內的林茂良出聲說道:“一直停在這里作甚?”
兩天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黃歡終于開口,他沉聲說道:“師傅要我?guī)銈冏?,我必須做到……?p> “既然出城,就是走了,現在只是再回去。”林茂良又說道。
“我不想跟你玩這種文字游戲,再說師傅也叫我們不得再回靈江城?!秉S歡油鹽不進地說道。
“……”林茂良沉默片刻,再就是車內傳來了一陣咳嗽聲,他大聲說道:“愚孝!好大一個漢子連一點主見在你身上都見不得分毫!好,好!你既然要走,就立刻趕車!像條被踢出家門的野狗守在這里做什么?!還等著那人叫你回去不成?!”
“老頭子,老頭子!”安之藺撫著林茂良的背說道:“別動肝火,身體要緊!”
黃歡一言不發(fā),不作理會,也未辯駁。
突然,后方的道路上有紛紛亂亂的腳步聲,黃歡沒有回頭,只是以為是什么江湖人要用過道,自己又是在路邊,沒占著什么地方,無需挪動。
“大師兄?”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黃歡一愣,抬頭看向面前的眾人,都是極樂宗里熟悉的師弟師妹們,說話的就是他的小師妹,正一臉迷茫、傷心地看著他。
他再看其他人,發(fā)現他們都是這種表情,像是失去了頂梁柱一般失魂落魄,又像是遭到了至親之人的背叛,心里疼痛至極。
“大師兄怎么會在這里?”小師妹眼睛閃過懷疑,仰頭看著黃歡質問道:“你難道早知道……早就知道師傅會做什么事?所以……”
“……特地跑出來躲命?”
眾多師弟師妹們都直直看著他,絲絲怨恨的惡念彌漫了山林,憑什么?憑什么我們就要毫無所知地被師傅殺死,你就能躲開?
憑什么同樣是師傅的弟子,就只有你能得到師傅的偏愛,在他動手之前讓你逃了出來?
想到之前在靈江城里推銷極樂功,還以為是為了百姓好,做得多么熱烈?沒想到原來是一個天大的陷阱,甚至因為他們的推廣間接地害死了靈江城半數的人,要不是突如其來的海龍王把所有死人盡數復活,他們除了帶著對招樂子的怨恨和失望之外還要帶著對百姓們的愧疚死不瞑目。
這時候卻告訴他們,有一個人早早就知道了一切真相,卻沒有告訴他們,盡管讓他們傻傻地去送死、作孽?
“大師兄,不,黃歡……你和師傅到底還瞞著我們什么?”一個青年走出來說道,眼中是難以言喻的哀傷。
“怎么了?師傅他做了什么?”黃歡皺眉道,他兩天以來一直待在這里發(fā)呆,全然不知靈江城里發(fā)生了什么,在上風處也聞不見血腥味。
“你到現在還要做得一副假惺惺的樣子嗎?”小師妹失望地說道。
“先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啊!師傅怎么了?!”黃歡看著師弟師妹們陌生的眼光,渾身不自在,煩惱地說道。
“師傅死了……”小師妹眼神黯淡,說道,盡管盡力裝作若無其事,但悲傷還是從她顫抖的肩膀流露出來。
碰——黃歡坐立不穩(wěn),頭朝下摔下了馬車,他兩眼睜大,從地上爬起來,不敢置信地說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
“師傅五百年大限將至,誰人都知道,我們也做好了準備送走師傅,但萬萬沒有想到師傅卻是以那種方式走了……”作為被斬殺的邪魔,而不是作為庇護一方平安、德高望重的老者壽終正寢,一生高貴卻以最為低賤的方式走向盡頭……何其悲哀……
小師妹說著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面上還是裝作倔強地看著黃歡,畢竟師傅和大師兄也對不起自己這些人在先,這個賬還是要算。
馬車內的林茂良已經呆在了座上,那個人……真的死了?……
黎明將至,天地還是最黑暗的時刻,山林中只有殘酷的風聲。
……………………
咯咯咯——雄雞唱曉,在第一縷曙光劃破天際的時候,白九龍就打著哈欠起了床,要準備早餐。
他穿好衣服開了院門,往門前街上散了些清水,正好看到一架馬車停到了對門,兩個老者從車上下來,一個像是馬夫的黃袍青年微紅著眼圈看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個人看著有些眼熟,白九龍想到。
也認出了這兩個老人就是林爺爺和安奶奶,又舒了一口氣,昨天他沒有找到他們的尸體,活人也沒有見到,還以為他們的尸骨是遺落在哪個找不見的角落了呢。
如今看來大概是有事出去,正巧不在靈江城,沒遭極樂天魔的毒手,不然的話,拾里又該傷心了。
“早上好?!卑拙琵垞]手說道。
林茂良沒有心情,只是點頭應過,安之藺卻說道:“大家都好,只是你林爺爺他現在心情不好,不是擺臉色給人看,別介意?!?p> 在白九龍的點頭注視中,安奶奶就扶著林爺爺匆匆地回了屋,從始至終,林爺爺都是冷著一張臉,沒說過一句話。
黃歡只看了白九龍一眼,就趕車離開。
馬蹄聲和車輪聲適時響起,又漸漸遠去。
“先生,門外是誰?”拾里也起了床,揉著眼睛在白九龍背后說道。
“嗯,是安奶奶他們回來了,”白九龍說道:“送他們回來的馬車剛走。”
拾里臉色柔和,雖然與想象中的不同,但也終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說道:“那就好……”
……………………
靈江上游,一名老者小心翼翼地走在山林間,完全沒有踩到任何植物,他一邊走一邊說道:“胎生貴流的雜種,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此人正是魔教草木貴流的曹笠,在一天前被胎生貴流襲擊之后就落到了山林中,手下的門人弟子生死不知。
怕是兇多吉少,畢竟在這種植被茂盛的地方他們都不敢放開手腳,小心不要傷到花草樹木,一身武功發(fā)揮得出兩成已經算不錯,哪里拼得過肆無忌憚的胎生貴流?
“交出圣眼,看在同為魔教中人的份上,我們倒是可以放你離開,不然就別怪我們心狠手辣!”一個陰郁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又說道:“你們這些草木貴流雜種的毛病我清楚得很,命誰都不怕丟,但我手頭正好有除草的藥,只消打碎成霧混入山風,這個山頭所有的野草都要死得干干凈凈,嘿嘿……”
“你敢!”曹笠目眥欲裂,大聲喊道,兩眼布滿血絲看著周圍,想要找那個喪盡天良的惡棍出來抽筋挖眼、剝皮拆骨。
“你說我敢不敢?!”那人也提高了音量,惡狠狠說道:“交出圣眼!你只有這一條出路!”
曹笠咬著牙,終于還是泄了氣,從懷中摸出一顆封在琥珀中的眼睛,隨意扔到地上,說道:“哼,今日之恥,我草木流主記下了,日后見一個胎生貴流的雜種就殺一個?!?
西門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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