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發(fā)火
王姨對樓下的事毫無察覺,正慢條斯理地擦拭屋內(nèi)破舊的家具。
王沫一進(jìn)屋就去了自己的臥室,匡的一聲將門緊閉。王姨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過來幫夏楚安置買來的果蔬魚肉。
她臉帶責(zé)備之色,“干嘛買這么多東西呢,亂花錢。”
“買的都是食物,怎么能說亂花錢?!毕某πΓ瑳]有讓她自己來拎,并在她的示意下將東西放到了廚房旁邊。
“怎么小沫也跟著回來了?”選好中午要做的菜后,王姨一邊蹲下?lián)癫艘贿呇鲱^問道。
夏楚也蹲下幫忙,閉口不談剛才的小插曲,轉(zhuǎn)移話題地說道,“我覺得那樣的學(xué)校沒有上的必要?!?p> “她自己也常這么說。”王姨嘆息道,“但小孩子,不上學(xué)又能干啥?”
“做她自己喜歡的事啊。”夏楚有樣學(xué)樣地模仿王姨處理豆角,“就算一定要上學(xué),也該找一個環(huán)境好一點的?!?p> “不說這個了?!蓖跻滩⒉稽c破夏楚笨拙的手法,笑問道,“你和她相處的怎么樣?”
夏楚嘆了口氣,“我覺得她好像討厭我,一路上都沒給我好臉色?!?p> “呵呵…”王姨早有預(yù)料般地笑道,“怪不得她進(jìn)屋就往臥室鉆,也不過來幫著干活。”
“她這孩子其實是很懂事很溫順的,就是有些怯生。你以后常來,慢慢就好了?!?p> “但愿如此吧?!毕某惶嘈磐跻痰脑挘X得王沫只要遺傳了她母親一丟丟的基因,就不太可能和溫順兩個字扯上關(guān)系。
王姨又開始處理西紅柿,她先將個頭最大的那個西紅柿洗干凈,遞給夏楚說道,“小沫最愛吃西紅柿,你把這個給她拿過去?!?p> 夏楚領(lǐng)會了她的用意,欣然答應(yīng)。
他走到王沫的臥室外,猶豫了一下,輕輕敲門。王沫將門半開,見門外是夏楚,又把門拉嚴(yán)了一些。
她身子都縮在屋內(nèi),語氣中能聽出距離感,“什么事?”
“西紅柿,聽說你愛吃?!毕某弑M全力地擺出溫柔的表情,但略顯僵硬。
“謝謝?!蓖跄∈挚焖俚亟舆^,就要關(guān)門。
夏楚未經(jīng)思索,下意識地抬手將門抵住。
“你做什么?”王沫語氣更冷,往屋里退了半步。
“我…我…那個……”被她清冷純凈的眸子盯著,夏楚突然語無倫次起來,他放開手平復(fù)心情,努力維持笑容,“我可以進(jìn)去坐坐么?!?p> 砰!王沫果斷閉上了臥室的門。
夏楚歪頭塌肩,苦嘆自己的語言水平。不聽林洋言,吃虧在眼前,他真的很有必要提高一下交流能力。
他沮喪地回到客廳,王姨已經(jīng)將準(zhǔn)備好的蔬菜和魚肉放到廚房,只等中午下鍋。
她端出洗凈的水果,放到客廳的木桌上,看到夏楚便搖頭失笑。
“我去叫她?!彼脑捵屪谏嘲l(fā)上的夏楚緊張地擺正身子,目光追隨她的身影,眼睛眨都不眨。
王沫很順從地跟隨她出屋,且緊挨著她坐到夏楚對面。與她近距離相對而坐,夏楚越發(fā)覺得她身形嬌小,惹人憐愛。
“小沫啊,夏楚哥哥是你媽媽的朋友,你可要好好和他相處?!蓖跻汤跄氖趾吞@地介紹道,輕輕撫弄她柔順的長發(fā)。
“哦,我還以為他是我叔?!蓖跄皖^淡淡地應(yīng)道。
喝水掩飾尷尬的夏楚險些被嗆到,輕咳了幾聲。
“按理是該叫叔的,但小夏你年紀(jì)太小了?!蓖跻躺袂檎J(rèn)真地看向夏楚,商量道,“這樣吧,以后就讓小沫叫你哥哥?!?p> 夏楚也覺得叔叔這個稱呼不自然,雖然沒來由地矮了王墨一輩,雖然分別叫祖孫二人阿姨和妹妹,但他完全不抗拒哥哥這一身份。
“都聽您的?!?p> 王姨開心地點點頭,摟著王沫感嘆道,“家里已經(jīng)很久沒來客人了,小夏你一來,就顯得熱鬧了很多?!?p> “鄰居們不來走動么?”夏楚心思活絡(luò),盡量詳細(xì)地了解她們的生活。
“唉,這個年代大家都忙著生存,哪有功夫搞什么鄰里關(guān)系。而且人情淡薄,親人之間都常形同陌路,更不用說旁人?!?p> 夏楚聽到這話不再猶豫,也顧不上孟浪,沉聲靜氣地說道,“不如搬家吧。”
“搬家?”王沫直起身子,娥眉微蹙。
“對?!毕某_她點頭,又對不知所措的王姨強(qiáng)調(diào)道,“新居民區(qū)的環(huán)境太差了,既然在這邊也沒有親友,不如直接搬到別的地方?!?p> “我們只能住在這兒,這里負(fù)擔(dān)最小。”王沫低頭道。
“只要你們同意,一切事我來安排?!睘榱俗屪约旱脑掞@得更為可信,夏楚語氣淡然隨意。
“小夏……”王姨眼神復(fù)雜,擺手道,“不用費(fèi)心了,我們過的挺好的?!?p> “王姨,我說句實話您別生氣……”夏楚上身微俯,“我來了這么一會兒,就沒看到什么稱得上好的地方,連小沫的學(xué)校都混亂不堪?!?p> 見她們都低頭不語,夏楚繼續(xù)誠懇地說道,“王姨你不用過意不去,這是我欠王墨的。我的命都是她的,為你們做任何事都理所應(yīng)當(dāng)?!?p> 夏楚也知道不能過于急切,“當(dāng)然,這畢竟是大事,您可以和小沫慢慢考慮?!?p> 他雖這樣說,但已經(jīng)決定明天就開始找熟悉遠(yuǎn)安市的隊友們,幫忙物色合適的樓房與學(xué)校。
他們閑話了一會兒家常,但所有話題都避開了王墨。王沫沒有再開口,夏楚話也不多,王姨到底年紀(jì)大了,很愛說話,一個人便能讓談話愉快地進(jìn)行下去。
快到上午11點的時候,王姨交代了王沫一句,讓她招待夏楚,便去廚房準(zhǔn)備午飯。
客廳只剩夏楚和王沫大眼瞪小眼,夏楚心想小丫頭你倒是按交代行事啊,主動和我聊聊天。
王沫出乎他意料地主動開口了,但她的話卻讓夏楚無言以對。
女孩面無表情地問,“她死了么?”
夏楚微笑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緩緩?fù)嗜ズ蟮皖^緘默。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問題也戳中了夏楚的痛點。
他覺得自己無權(quán)向王沫隱瞞,也不可能隱瞞太久,所以狠下心回道,“是的。”
王沫的表現(xiàn)又不符夏楚的預(yù)想,得知自己母親的死訓(xùn)后,她的臉色毫無波動。
夏楚想不通,就算王姨前陣子猜出噩耗時沒有瞞她,如今得到證實也不該如此平靜,仿佛死的只是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兩人沒有再聊,夏楚第一次意識到沉默的尷尬,直到王姨招呼他們吃飯。
王姨不辭辛勞地做了滿滿一桌的菜,而且她的手藝很老道,讓夏楚贊不絕口。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他倆在客廳的對話,飯吃到一半,王姨眼蘊(yùn)悲傷,側(cè)頭對王沫輕聲道,“你媽媽的事,奶奶希望你能明白?!?p> “她怎么死的?”女孩放開碗筷,木然地詢問。
“前陣子她感染加劇,沒受什么罪,很安詳?shù)刈吡?。”夏楚接過話來。
“活該?!?p> “你說什么?”夏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孩驀地仰頭瞪視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說活該?!?p> “混賬!”夏楚火氣陡生,顧不上自己還是客人,冷聲呵斥。
王墨在他懷里捧著照片,眼角噙淚的畫面至今記憶猶新,他更忘不了昏黑的地下軍事基地前面,王墨踽踽獨行的背影。
她六年來日思夜想,甚至為之動容落淚的女兒,怎么能對她的死做這種反應(yīng)。
王沫踢開木椅,跑回了自己的臥室。她重重關(guān)門的聲音讓夏楚心口如遭敲擊,因王墨而揮之不去的悲傷加劇了。
“小夏,你別怪那孩子?!蓖跻棠I道,“墨墨走的時候她才四歲,這些年來沒有爸媽照顧,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說到底還是我們大人對不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