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亥年還沒入秋,孫家寨的駐軍突然加強了守備,據消息靈通人士說,是發(fā)現北梁人潛入,殺害了朝廷的密探。
孫家寨是軍鎮(zhèn),居民對這樣的消息格外敏感,紛紛猜測這是不是北梁要有什么動作的前兆,是不是又要起戰(zhàn)事了?
不過,也有人說,今年北梁風調雨順,不大可能叩關,沒準兒是朝廷密探碰上了北梁的硬茬子。密探碰上細作,狹路相逢,當然是勇者勝,敗者死了。
再說了,朝廷特使章慶泉,據說已經從京里出發(fā)往這邊來了。這位章特使,是當今皇帝陛下的親舅舅,太后娘娘一母同胞的親大哥,先皇的發(fā)小。據說從小就好武能文,是位驚才絕艷的人物兒。朝廷讓他來邊關,說不定就是要給北梁點兒顏色瞧瞧。
不過,北梁皇帝石晟也不是好惹的。他七八歲就跟著父親在馬背上征戰(zhàn),三十歲已經統一了北方十三個部落中的七個,四十二歲終于面南稱帝。這十多年北梁兵強馬壯,對大慶朝一直虎視眈眈……
各種各樣關于戰(zhàn)與不戰(zhàn)、密探碰細作的消息,整整一個多月,都是孫家寨唯一的一家酒樓、名叫三才居的飯鋪子里,一眾人等展示雄辯口才與獨到見識的良好題材。
隨著天氣快速轉涼,北梁與朝廷軍隊都沒什么動靜,這個話題也很快涼了下來。
三才居的這些消息,王順安每天回家,在晚飯的飯桌上都會跟七妹念叨念叨。自從受傷被斥,王順安凡事再也不敢自專。出去跟統領碰了頭,把密探的事處置妥當后,又在七妹的建議下,在三才居謀了個跑堂的活計,不再像以前一樣,滿山遍野亂跑“打獵”。
從此,野狼坳東頭的這間小院,就漸漸地越來越“泯于眾人”了起來。
邊關的秋天,又有“貼秋膘”的說法。立秋這天,王媽媽一早起來就腳不沾地似地忙活開了:宰了羊圈旁邊雞籠子里養(yǎng)了七八天的那只大野公雞,秋天的野雞燉湯最好不過了,水缸里王順安早前逮回來的棒槌粗的魚也殺了,細細剁了魚丸,又現攆著當天輪休在家的王順安現去野狼坳抓了只狍子回來熬油脂……
綠絹也沒閑著,西屋大鐵鍋里燉上野雞和土豆,趁空又去后院菜地里拔蔥,順便摘辣椒、摘茄子,大鐵鍋旁的小爐子上,吊著一小挑子專給七妹燉的清肺補血的冰糖銀耳紅棗蓮子羹……
唯一閑著的七妹,被屋里越來越升騰而起的熱氣蒸得實在受不了,端了一小筐準備做種的干豆角,搬了個木墩子到大門外的大棗樹底下,準備把曬干了的豆種子剝出來。
這大油大肉做出來的秋膘,雖然在王媽媽的巧手下改換了頭面,能不能貼到七妹身上先不說,她也不忍心提醒灶臺前專心忙碌的那兩位。
自從來到這野狼坳,王媽媽就一心撲在這鍋臺、井臺邊,為的無非是七妹的身子,她總覺著,火場、閻羅地逃出命來的七妹,實在是受了大罪,眼下這個境況,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別短了七妹的嘴。
不過,七妹剛剝了沒幾顆豆子,前屋門口的小道上,就傳來了咚咚咚走路的聲音,接著一個扎著一根黑亮油粗的大辮子的姑娘走了過來。這是前屋的金二妮。
金二妮是前屋金老四家的二閨女,金老四家一個小子三個閨女,小子當然是金老四心里眼里的寶貝蛋兒,因此就取了名兒叫金寶。
至于三個排在前頭的閨女,在金老四眼里那都是“賠錢貨”。據說生大妮兒的時候,金老四守了一夜,接過來一看是個閨女,說了句:“怎么是個妮兒?”扭頭回屋睡覺去了。
二妮兒三妮兒干脆連抱都沒抱,生孩子脫落下來的胞衣,都是金嬸子歇過來,自己下炕在院子里刨了個坑才埋了。
王家這棟房子里,以前就住了王順安自己。這大半年七妹她們來了先是提心吊膽、忙忙亂亂地安置,又要給七妹請大夫、看病、熬藥,再加上野狼坳這里地大人少,家家房子的籬笆能圈出二畝地去,因此雖說房前屋后,走動卻算不上頻繁。
今天立秋,金二妮包了幾個桃子送過來,一眼看到七妹在剝豆子,不由“哈哈哈”地大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