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是朝廷大員,又是大都督之子,常人定會給三分薄面,葛洪卻自認為是化外之人,皇帝老子請他去當將軍他還推脫,何況是個沒有實權(quán)的毛頭小子,他對他說道:“郗大人,多謝提醒,貧道自有判斷!”
郗超羞愧地無地自容,難得鼓起勇氣一次還碰了個壁,他捂起嘴咳了兩下,用抱歉的眼神看了柳清顏一眼,然后就悶聲不想了。
烏有道對師兄的遲疑表示不解,難道他還真考慮讓徐謙去給柳如是醫(yī)治?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莫非他還真相信什么細菌理論,就像他相信神仙存在一般?烏有道自身并不相信神仙,他幼時之所以投身道門是為了混口飯吃,他覺得師兄的腦袋已經(jīng)生銹了,分不清現(xiàn)實和想象,他這就讓他清醒一下,他對徐謙道:“姑且認為你所說的細菌存在,那么小子,請讓我們看看他長什么樣子!”
這下真難倒徐謙,他哪里去找顯微鏡來展示細菌給他看,他只得說道:“我早說了,細菌這東西用肉眼看不到,我是通過傷口的病變來推斷的,沒有東西在敗壞傷口,它何以壞得越來越嚴重?”
“哈哈哈,狡辯!”烏有道大聲道,“就算如此,你那玻璃瓶中的有益細菌你從何得來?”
這是問題關鍵所在,葛洪也看向徐謙,他也很想知道他的答案,你動手能力再強,這些看不見的東西你如何能捉住放入液體之中!
徐謙一拍額頭,這可被問倒了,他摸摸下巴,現(xiàn)出一副苦臉,思索片刻道:“有一天,我在山上玩耍,不小心受了傷,疼得厲害,回來時迷了路,結(jié)果在路邊看到一個水塘,那水清澈見底,讓人一見就有想進去游泳的沖動,我忍不住脫了衣服跳進去,在里面泡了一兩個時辰......第二天我一覺起來,發(fā)現(xiàn)傷口已經(jīng)不疼,而且漸漸好轉(zhuǎn),于是我趕緊又外出......”
“夠了!”葛洪喝止他道,“你不要再說了,貧道已經(jīng)決定,讓烏師弟立即給柳堡主治療,除我和兩個伺候的人之外,其他人都退下!”
葛洪已經(jīng)受夠了徐謙一天到晚編故事,此子奇奇怪怪,關于性命之事不能托付給他!
眾人驚奇葛洪的態(tài)度一下子變得如此堅決,他們當然不知道徐謙已經(jīng)給葛洪講了好幾次故事,已經(jīng)把他的耐心都磨穿了。
蘇固見此大喜,徐謙終于吃癟了,他朝眾人指揮道:“快快快,不相干人等立馬退出,徐謙,把你的什么有益菌留著自己用吧……不要傻站著,快走呀!”
徐謙對著葛洪道:“葛大師,你要相信我,我肯定可以醫(yī)好柳堡主......柳姑娘,你要為你父親考慮呀,烏神醫(yī)一刀下去,柳堡主他老人家就歸西了!”
葛洪和柳清顏別過臉不理他,烏有道實在忍受不住,大怒道:“此子無理之極,什么叫貧道一刀下去柳堡主就歸西了,貧道難道是劊子手殺人犯嗎……也罷,今日貧道就做一回殺人犯,這就和你拼了!.......”
他拿起殺豬刀朝徐謙沖來,徐謙當然不怕他,而且他覺得自己說的是大實話,因此閃避開烏有道,繼續(xù)說道:“你算什么神醫(yī),那么多傷兵還沒有復原,有些越來越嚴重,你若謙虛點拜我為師,我完全可以把消毒藥水配方傳你,大家一起以更人道的方式治療,你的名聲肯定會比現(xiàn)在還大!”
他半戲謔半認真的話惹得烏有道肺都要氣炸了,操起殺豬刀再次撲向徐謙,途中回頭看向蘇固,嘴里喊道:“徒兒,一起上,揍這狗日的!”
蘇固自從上次被燙之后一直憋著一股氣,直接兇手逃之夭夭,而被認作元兇的徐謙逍遙法外,如今有報仇雪恨的良機,他怎可放過,他從靴子里拔出防身的匕首,跑過去朝徐謙猛扎,今天就算不殺死他,至少也要扎個透明窟窿,方泄心頭之恨。
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道士能把他怎樣,徐謙存心戲耍他們,飄來飄去,兩人連他的衣角也沒有碰到,這下更把他們激怒了,烏有道看見墻上掛著的柳如是的寶劍,撲上去一把抽出,拿起長劍朝他猛砍猛刺。
屋內(nèi)本就狹窄,眾人怕被傷著,早早退到了門外,即便如此,徐謙也只能堪堪同時躲避長劍和匕首雙人夾攻,他有些惱怒道:“再不停下,可別怪我不客氣啦!”
除了烏有道師徒和郗超,誰都知道徐謙的厲害,這兩人居然雞蛋往石頭上碰,眾人就等著看好戲了。
柳清顏當然也知道徐謙力大無窮,可他現(xiàn)在畢竟空手,血肉之軀怎可以和刀劍相提并論,眼看著劍鋒次次都差點刺著他,她不由得提心吊膽起來,急忙喊道:“烏師叔、蘇師弟快停下,傷著人就不好了,況且我父親還急等著醫(yī)治呢!”
兩人殺得性起,雖然驚奇于徐謙的身輕如燕,卻也管不了太多,而且?guī)状味疾铧c得手,這下更是拼著老命追趕徐謙,對柳清顏的話充耳不聞。
柳清顏一方面怕徐謙受傷,另一方面怕他一怒之下重傷了烏有道,父親的病沒人醫(yī)治,因此她顧不得里面的刀光劍影,沖了進去阻攔烏有道師徒,沒料到蘇固正好跑過來,硬生生地撞了她一個趔趄,烏有道的長劍又劈了過來,“呲啦”一聲,柳清顏整截袖子被砍斷,露出雪白細長的手臂,上面一道紅紅的印子分外醒目,接著殷紅的鮮血從紅線處開始擴散......
柳清顏驚叫一聲,又羞又疼,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烏有道和蘇固怔立片刻,任她在那坐著,操起刀劍繼續(xù)攻擊徐謙。
看到心愛的女子如此窘迫,徐謙的第一反應是沖過去想扶起她,可是烏有道師徒咄咄逼人,他幾次靠近又被逼了回去,此刻柳清顏捂著傷口,潔白的玉指染成了紅色,他愈發(fā)著急,發(fā)怒道:“我再說一遍,趕快停手,不然我真出手了,我出手了連我自己也害怕!”
葛洪原本只當他們是胡鬧,如今真的傷了人還不罷手,眼看要把徐謙惹惱,他有多厲害他知道,他連忙喊道:“師弟,不可過分!”
烏有道根本不理,依然我行我素,蘇固見師父如此起勁,也就依葫蘆畫瓢,他似乎從追殺里面找到了無窮的樂趣。
徐謙真火了,老虎不發(fā)威,當我是病貓,他移動速度驟然加快,烏有道和蘇固但見人影飄忽,接著兩人幾乎同時感覺屁股被狠踹一腳,身體不由自主地朝門口飛去,然后“砰砰”兩聲,兩人嘴鼻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頓時鼻血噴出,牙齒碎落,烏有道因為用手強撐,兩臂骨頭不覺有些斷裂,一時趴在那里無法起來。
蘇固畢竟年輕,只是趴了一下就起來抹掉嘴鼻上的鮮血,飛快走到師父身邊查看。
烏有道嘴里不停咒罵徐謙,掙扎著想站起來,兩只手臂卻不聽使喚,蘇固去拉他之時剛好扯到斷裂處,他疼得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蘇固大喊:“師父,師父......殺人啦,快來人啊!”
葛洪快步走來檢查烏有道的情況,鼻息均勻,心臟跳動有力,應該只是暫時昏迷,他檢查了他的手臂,發(fā)現(xiàn)他雙臂骨折。
這可是個非常壞的消息,他走向柳清顏,徐謙已經(jīng)撿起斷袖披上她雪白的手臂,此刻正給她止血包扎,他對著她道:“徒兒,師弟雙臂已廢,恐怕無法給柳兄治病了......”
柳清顏正面紅耳赤地接受徐謙的治療,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和他如此靠近,她覺得非常害臊,可是心里覺得甜蜜,然而這種感覺持續(xù)不過幾個呼吸,葛洪的話讓她感覺如五雷轟頂,她顧不得只包扎了一半,起來拉著葛洪道:“師父,怎么辦,快點給烏師叔接好手臂呀!”
葛洪搖搖頭道:“你不知道,傷筋動骨,沒有幾個月好不了的!”
柳清顏感覺一陣絕望,她轉(zhuǎn)過身跑到徐謙面前用拳頭捶打他的胸口,哭泣道:“都是你,現(xiàn)在怎么辦,你下手怎么這么重!”
余南溪跑過來拉著她道:“柳姐姐,徐哥哥是被迫出手的,他若不是看見你受傷,他會一直避讓,而且對他來說,他已經(jīng)是出手很輕了!”
葛洪勸慰她道:“我?guī)煹芤灿胁粚Φ牡胤?,追殺這么久還不停下,兔子急了也會咬人?!?p> 柳清顏仔細一想,兩人說得都對,她便不再理他,用求救的眼神看著葛洪,現(xiàn)在怎么對付父親的背疽呢?
然而,葛洪也是一籌莫展的模樣,他看了看徐謙,想讓他嘗試一下,可是最終還是搖搖頭算了,這小子的新鮮玩意兒怕是不靠譜??!
徐謙覺得他揍烏有道沒有錯,而且現(xiàn)在烏有道骨折了更好,免得他禍害柳如是,他自告奮勇道:“柳堡主的病交給我,三天之內(nèi),我保證柳堡主可以下床吃飯!”
烏有道此刻已經(jīng)蘇醒,蘇固將他扶起靠著楹柱坐在臺階上,他聽聞此言不顧疼痛哈哈大笑道:“說大話不要本錢,就算我來醫(yī)治沒有十天半個月柳堡主都不能醒來!”
徐謙撇撇嘴道:“讓你醫(yī)治,恐怕柳堡主十年八年也不會醒來!”
“你!”烏有道氣得忘記了骨折,想站起來和他爭辯,一動后疼得冷汗直冒,方才閉嘴不敢再動!
葛洪仍然猶豫不決,郗超卻忍不住了,情況很明顯,烏有道短期內(nèi)是動不了手,拖在這里柳如是也是死路一條,既然徐謙如此自信,不妨就嘗試一下,萬一有一線希望呢,他現(xiàn)在覺得柳如是死了他的后半生也死了,所以不妨搏一搏!
因此他沖破膽怯道:“本官以為不妨讓徐謙一試,柳堡主吉人自有天象,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挺過這一關!”
治病怎能靠運氣?葛洪剛想開口反駁幾句,郗超搶先說道:“本官雖然年輕,卻忝為當?shù)馗改腹?,柳堡主突遇重疾,堡?nèi)無主,本官自有義務主持大局,葛大師,你陪同徐謙進屋醫(yī)治,我們在外面等候!”
葛洪想想也沒用更好的辦法,況且郗超抬出了官帽,他雖有名望,此刻只是平頭百姓一個,也不好明著違抗,就朝徐謙招招手,讓他一起進到房間。
柳江等本就不信徐謙的醫(yī)術(shù),因此未加阻攔,他反而要感激徐謙弄殘了烏有道,省了他的第一步計劃,他激動地想到接下來就等著徐謙失敗后將堡主之位搶奪到手!
徐謙也朝葛洪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后大步邁進房間。
既然決定了讓徐謙醫(yī)治,葛洪難免會對他多出了期許,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柳兄的生死至關重要,你可能不知道柳家堡內(nèi)部的情況,若是柳兄一死,清顏失去依靠,柳家堡的大部分人會倒向長子柳江,屆時清顏的處境就不妙了,她可能會被很快地隨意嫁出去,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侮辱,她多半會抑郁而終......”
葛洪當然不知道柳江有更多打算,等到柳如是一閉眼,他就要清洗柳家堡內(nèi)部,飛云堡的幾個人他要抓起來交給趙倚樓和祖亮,以后豫州刺史才是他的靠山!
徐謙對于葛洪說的情況并不了解,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其實這些事沒有什么稀奇,無非是爭權(quán)奪利么!他大聲喊道:“快叫人燒水,我要先給柳堡主清洗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