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三天以前,下午
莫海右猜得沒有錯,顏慕恒離開公寓之后,就直接去了羅意凡的劇團,彼時,為了適應(yīng)劇團發(fā)展,他們在全國各地都有辦公地點,在羅意凡的家鄉(xiāng),更是設(shè)置了三個。
陸繪美辦公的地點是總部,也就是最早開設(shè)工作室的地點,其余兩個,一個開設(shè)在羅意凡基金會大樓附近,主要功能是方便他處理一些劇團臨時或者緊急事務(wù),開個小型記者會等等。
這里陸繪美不會去,是羅意凡個人使用的,工作人員不多,只有一間大辦公室和一個對外的大廳。辦公室用擋板隔成很多小間,就像大企業(yè)內(nèi)部的辦公室一樣,是大伙一起共用的。
顏慕恒要去的地方就是這個辦公地點。最后一個辦公地點比較特殊,我們以后再來描述。
現(xiàn)在言歸正傳,顏慕恒不消半個小時,就把車開進了工作室專用的停車庫里,從后門小樓梯進入的內(nèi)部。
他剛一露頭,還沒有開口打招呼,一個年輕女孩就帶著驚喜跑了過來。
“小恒,好久不見,你的傷好些了嗎?”女孩的聲音輕盈明快,帶著少女特有的活潑感。
顏慕恒朝她笑了笑說:“好多了,樊燚?!?p> 他朝著女孩走過去,并伸出右手摸了摸對方的頭頂,盡量讓自己看上去熱情一點。樊燚是血御米案的幸存者,案件結(jié)束之后,她就留在了羅意凡的工作室里面,一來是為了維持生計,因為案子帶走了她所有的家人,原來的房子也已經(jīng)付之一炬。
二來是為了配合顏慕恒的工作,因為一開始血御米案件的后續(xù)調(diào)查幾乎都是顏慕恒的處理,為了避開莫海右,所以才把樊燚安排在了羅意凡這里。
樊燚原先有個好聽的名字,叫范覓鹛,名字是他當(dāng)大學(xué)美術(shù)教授的祖父起的,祖父生前最大的愛好就是畫花鳥,尤其是山鹛,所以給自己最疼愛的孫女也起名叫做鹛。
在樊燚的回憶中,祖父是個做事說話都溫柔可親的人,從不會大聲吵架,對她也疼愛有加,總之,比那對只顧自己掙錢的父母要好太多了。
每次跟著父母回老家,都是樊燚最幸福的日子,她可以抱著一大堆零食,邊看電視邊啃,絕對不會有人來罵她,因為罵她的人都會別祖父懟回去,她還喜歡聽祖父叫她‘小背串’,那是山鹛的小名,也是她的。
但在案發(fā)之后,因為她對家人的‘傷害’,不再有人叫她‘小背串’了,親戚們?nèi)荚诒澈笸低到兴L尾巴狼’,這同樣也是山鹛的小名,但卻不能讓樊燚感受到一丁點兒親切,反而充滿了憎惡。
樊燚是個叛逆的孩子,她沒有太多細細碎碎的想法,愛憎分明從不掩飾,即便是撞了南墻,也不會回頭。案發(fā)之后,只有顏慕恒一個人看懂了她內(nèi)心的執(zhí)著,并無條件幫助她,所以,她把顏慕恒當(dāng)做了自己人生中的港灣,當(dāng)然,樊燚不知道顏慕恒已經(jīng)有了伴侶。
現(xiàn)在,樊燚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見到顏慕恒,一看見他來,立刻像變了個人一樣,帶上了少女的羞澀感,還主動用手勾上顏慕恒臂彎,拉著他往工作室里面走,其他同事知道樊燚的性格,所以也只當(dāng)做沒看見,自動忽略兩個人的行為,甚至有個女同事還走到樊燚辦公桌邊上,把她正在填寫的一疊文件拿到了自己桌上,繼續(xù)幫她完成。
顏慕恒問樊燚:“你是不是沒好好完成工作,又耍任性脾氣了?”
“沒有,小恒哥哥,你給我安排的工作,我怎么可能不好好做呢?”樊燚笑嘻嘻的,把他推進了最里面一個隔間里,那是羅意凡辦公的地方。
樊燚進去時,是用腳把門踢開的,而且身后那個幫她干活的同事,她也沒有回頭對人家說聲謝謝,顏慕恒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
等到剩下他們兩個,顏慕恒給樊燚拉過一把椅子,示意她放開自己坐下,然后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小燚,你太沒禮貌了!”
樊燚用腳踢著地板縫隙,不吭聲,她臉上的紅暈還沒有褪去,眼波流轉(zhuǎn)間,睫毛似乎有些濕潤,顏慕恒心軟了,他知道樊燚吃了不少苦,性格也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改的,所以坐到樊燚面前,對她說:
“看著我,小燚?!?p> “嗯?!狈疇D乖乖的抬起頭來。
“這里不是我開的公司,是我朋友的,我把你介紹過來,跟他保證過你會安分守己,好好工作,你不能讓我打臉,對不對?再說,好好工作就能多掙錢,你也能早點把家里的債務(wù)還完,早點住上屬于自己的房子?!?p> “是老板跟你說了什么,小恒哥哥才過來批評我的吧?”樊燚嘟起嘴巴說:“老板先生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那張臉難看死了,一點也不帥,那么多粉絲喜歡他簡直是浪費資源?!?p> “小燚,你怎么能這樣說話?!”對于樊燚這種完全不把別人好心當(dāng)回事,惡意侮辱別人的態(tài)度,顏慕恒的火氣也上來了,虎起臉對她說:“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以前有父母護著,現(xiàn)在必須改變,否則你很難在社會上生存?!?p> “以前他們也沒有保護過我,哼!我都是靠自己過來的?!?p> “生活費是靠你自己掙的?飯菜是靠你自己煮的?手機、電腦、你拿去跟同學(xué)炫耀的那些好東西都是靠你自己買的嗎?!小燚,你的父母才是最關(guān)心你的人,你不應(yīng)該那么說他們!”
“那是他們的責(zé)任,生了我就該養(yǎng)我!不然生我干什么?!”提到父母,樊燚的表情一下變得狠戾起來,好像聽到了仇人的名字一樣,她對顏慕恒低吼:“我永遠不可能忘記,他們殺了我的祖父!”
“你的祖父是畏罪自殺!”顏慕恒糾正她,可是卻迎來了小姑娘更加激烈的反駁。
“是他們向警方告密,祖父才活不下去的,如果他們有一點為人子女的良心,就不會拆祖父的臺!”
“那是你祖父陷害他們在先!”顏慕恒氣得站了起來,指著樊燚說;“他們是為了保護你,才對警方說實話的,小燚,我想問你,你有一點為人子女的良心嗎?”
“沒有!從祖父死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了!祖父死在監(jiān)獄里,都是拜他們所賜!”樊燚的情緒完全被顏慕恒帶動起來了,她緊跟著站起來,不管不顧一把抱住顏慕恒,說:“小恒哥哥,我一直相信你能理解我的感受,要不然,你也不會幫我說話,救我的命。所以,你不要再對我兇了,好嗎?”
“唉…我不是對你兇,我只是想你明白事情真相,把思想轉(zhuǎn)過彎來。你未來的人生還很長,不能總是這個樣子,得學(xué)會體諒別人。”
“不需要,我會體諒關(guān)心你就夠了,反正我未來的人生里只有你,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小燚,別說不可能的話?!鳖伳胶銦o奈撥開她的手,說道。
這話一下子讓樊燚眼淚汪汪,她說什么也不肯松手,兩個人正在糾纏,桌上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顏慕恒借機甩開樊燚的手,走過去接電話,小姑娘在背后惡狠狠盯著電話機,好似要吃了那部冰冷的機器一樣。
打電話來的人是羅意凡,他沒想到顏慕恒在他辦公室里,問道:“小恒,你是來找樊燚的嗎?”
“是,老師給了我兩樣?xùn)|西,其中有本筆記本,上面的一些內(nèi)容讓我很在意,我想跟樊燚談一談。”
“是她祖父死前留下的筆記本嗎?”
“是,意凡,你怎么不對我說實話呢?小燚根本就沒有認真工作,一定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吧?”
“沒事,在我這里,她頂多欺負欺負老實員工,惹不了大麻煩,小恒,我說句實話,你把她放在我這兒還真是明確的選擇,她這幅樣子,要是去其他公司,估計就分分鐘被人掃地出門了。”
“我很抱歉?!?p> “小恒,你不用道歉的,我的脾氣你也知道,小姑娘在我面前苦頭沒少吃,你只要不介意就行了?!?p> “怎么可能介意?我還要感謝你,你給她吃的苦,都是讓她能獨立生存的寶貴經(jīng)驗,拿錢還買不來呢!”
“哈哈,你理解就好。不過啊,有句話我要提醒你,樊燚似乎很喜歡你,她是那種偏執(zhí)的女孩子,認準(zhǔn)一件事不怎么會回頭,腦筋又不是太聰明,你最好小心點,尤其是小左的事,小左現(xiàn)在一心一意想著你,你不要因為她,傷害了小左?!?p>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顏慕恒回頭瞥了一眼還在生氣的樊燚,說:“小左沒有參與血御米案,不太有機會見到她?!?p> “現(xiàn)在可不一定了。”
“為什么?”
“因為老師已經(jīng)把血御米案的一部分調(diào)查工作交給了小左,而且我估計,以后他還會逐步全面接手?!?p> “什么時候決定的?如果交給小左的話,老師怎么還會把證據(jù)送到我這里呢?”
“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決定的,但我猜,可能這不是老師一個人的意思,警局里的人應(yīng)該也有說話。昨天,我的委托人來找我,說是前幾天警察去過他那里,拿走了一樣重要物品,很可能會暴露他的秘密,讓我?guī)退一貋?,我反?fù)思考,覺得這不可能是老師的主意,一定是小左發(fā)現(xiàn)了什么,讓警察去的,你最好小心一點,小左很可能隨時猜到范覓鹛在我這里,她改了名字也很難瞞得住?!?p> “那怎么辦?以小左的聰明才智,就算我把她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也很難躲過?!鳖伳胶汩_始焦急起來,他最擔(dān)心的不是小左找到范覓鹛,而是找到他自己,因為現(xiàn)在,他還沒有準(zhǔn)備好面對小左解釋失蹤的原因。
“我的意思很簡單,直接把她推到小左面前,讓小左去調(diào)教她,至于委托人的秘密怎么保全,我自有辦法,你就不用管了?!?p> “可她萬一把……”
“放心吧,她供不出你來,你不是跟她說過嗎?你是案件的秘密調(diào)查人員,不可以把你的身份對任何人講,這小姑娘只有一個優(yōu)點,那就是對自己認定的人死心塌地的好,所以,她不會對小左提起你的,要有什么難解決的事情,她也只會推到我身上?!?p> “可你不是麻煩了嗎?”
“不麻煩,她這樣做對我有利,反正你別管了,小恒,你只要不讓小左察覺到小姑娘對你的那點心思就行,不是我說,你這個人太心軟,對付小燚這樣的小姑娘,就該比她還不講道理,交給小左跟我,比跟著你要好得多?!?p> “好吧?!鳖伳胶銦o奈回應(yīng),但羅意凡下一句話瞬間又讓他提起了精神。
羅意凡說:“小恒,正好今天你接電話,有件事我不得不說,我聽姐姐說,小左似乎因為拼命工作,累垮了身體,最近胃一直不好,在警局里經(jīng)常吃不下飯,有一次還痛得臉色煞白,把小右都給嚇傻了,小右跑過來跟姐姐哭訴,姐姐才知道的?!?p>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離開他也已經(jīng)那么多日子了,如果你的心還在他身上,那就借著血御米案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吧,如果不想再回去,那就盡早想辦法把話挑明,也好絕了小左的希望,老師跟我都是這個意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這邊會讓姐姐多去老師和小右那里走走,了解小左的情況,我還讓姐姐晚上去地鐵站,跟小左談?wù)勓装?,順便勸解一下他,姐姐的話,小左?yīng)該會聽一些的?!?p> “……謝謝?!?p> 羅意凡的話讓顏慕恒的心狠狠抽緊,仿若被皮鞭抽到一樣,但他無言以對,只能說出最簡單的兩個字,來表示感謝。羅意凡也不好再說什么,讓顏慕恒找來工作室留守的管理人員,就這樣結(jié)束了兩個人的話題。
移交了電話聽筒之后,顏慕恒無心再跟樊燚爭辯,他滿心都在想著莫海右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沒有心思去問小姑娘什么問題了。在私心里,顏慕恒還是深愛著莫海右的。
“小燚,我待會兒還有事,這樣吧,你放工后到出租屋邊上的小吃店去等我,我晚上六點鐘去那里跟你會和,有些事要問問你,行嗎?”
“好,小恒哥哥,你要準(zhǔn)時來哦。”
“放心吧,還有,以后對一起工作的同事態(tài)度好一點,多想想別人的感受,也不要再跟過來調(diào)查的刑警慪氣了,他們說的都是實話,知道嗎?”
“我……”樊燚還想辯駁什么,但看到顏慕恒鐵青的臉色,她總算是把話咽了回去,點點頭表示應(yīng)諾,跟著顏慕恒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這時,剛剛替她完成工作的同事,已經(jīng)把文件放回了她辦公桌上,見他們出來,對樊燚說:“小燚,文件我填好了,你再檢查一遍,給管理送過去?!?p> “哦。”樊燚的視線還定格在顏慕恒身上,面無表情應(yīng)了一聲,等喜歡的人踏出大門,她才坐回去開始工作。
顏慕恒匆匆回到自己座駕里,發(fā)動汽車朝某家大型診所疾馳而去,以前,他曾經(jīng)在那里配過中草藥,對莫海右的胃病效果很好,他打算去多配幾副,拜托羅意凡的姐姐給莫海右送去,他不能偷偷去,因為這樣很容易讓莫海右猜到是誰送的藥。
莫海右胃痛的事,羅意凡沒有說謊,小右惲夜遙確實對羅蕓說過莫海右的身體狀況,只是沒他說得那么嚴重,羅意凡想試試,顏慕恒會怎么做,他在電話里聽自家員工說,顏慕恒放下話筒就立刻走了,而且臉色很差時,心里就確定,顏慕恒以前所有的冷淡態(tài)度,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他對莫海右的愛沒有減少半分。
這樣就好辦了,只要想辦法讓顏慕恒過了心里的坎,兩個人十有八九會成。
不管羅意凡嘴上說得有多么輕松,其實他心里,也跟羅蕓一樣,希望顏慕恒和莫海右少遭點罪,早日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