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往前推移,回到莫海右辦理住院手續(xù)當天,跟蹤法醫(yī)先生,并與之攀談的男人被帶到了警局里,也許是感覺自己被趕鴨子上架,已經(jīng)沒有了回旋的余地,所以他索性堅稱自己是范覓鹛的親戚,想要領(lǐng)養(yǎng)她,其他的一概都不肯透露。
警方知道他不會那么輕易說實話,所以也不強求,簡單詢問記錄之后,便讓他留滯在警局里等待調(diào)查結(jié)果。
再者,因為血御米案的兇犯已經(jīng)伏法,他們認為此刻再出現(xiàn)的人,即便與案子有關(guān),也不可能是什么重要的犯罪嫌疑人,沒必要盯得太緊。
唯獨謝云蒙,在男人被帶回警局之后,就一直暗中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因為小右在電話里說,這個男人姓范,他提供的身份信息如果是真的,那么說明一定有一個范家的親戚在指使他。
血御米案發(fā)展到現(xiàn)在,范家所有的親戚朋友警方應(yīng)該都走訪調(diào)查過了,為什么還會出現(xiàn)他們不認識的人?唯一的理由是這個人被隱藏了,隱藏他的只能是范家其他親戚,尤其是跟范覓鹛祖父比較親近的人。
他此時出現(xiàn),目的絕不單純,但從他的言行舉止看,又像是一個被人利用棋子,所以,必須盯緊他,查出幕后指使者。
還有,他提到了羅意凡,說自己就是羅意凡的委托人,這樣做表面上看來,很愚蠢,而且沒什么實際作用,根本不能讓人相信,也威脅不到羅意凡,但小右說,他擔心,此事是真正的委托人想要把羅意凡卷進計劃中的伏筆。
如果這個幕后指使者才是真正委托羅意凡調(diào)查血御米案的人,那么,他此時打范覓鹛的主意,就耐人尋味了,警方也許無意中得到了什么讓他害怕的證據(jù),迫使他不得不出手。
但他為什么不借助羅意凡的力量呢?羅意凡的原則,委托人只要不犯法,在他能力范圍里的事,會盡力幫忙。委托人想要找人收養(yǎng)范覓鹛,去見羅意凡是最好的選擇。
因此,唯一能解釋得通的理由是,委托人違背了跟羅意凡的契約條款,他欺騙了羅意凡,甚至有可能參與了犯罪,這件事若是讓羅意凡知道,他就會多一個敵人,何況羅意凡了解的事實比我們要多得多,到時他很難脫身。
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能騙過羅意凡的眼睛,就證明這個人非常精明,所以決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小心。
最好是想辦法旁敲側(cè)擊給羅意凡提個醒,讓他去暗中查訪,只要羅意凡起疑,事情就好辦了。羅意凡生性孤傲,委托人若是坐實欺騙,就等于是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輕易放過,到那時,基金會里關(guān)于血御米案的全部檔案記錄,到警方手里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小右的推論讓謝云蒙感覺到,血御米案也許遠遠沒有結(jié)束,這個驚人的連環(huán)套中,除了范覓鹛祖父之外,還有比他更狡猾,更殘忍的惡魔藏在幕后,范覓鹛一家的血案,她祖父的死亡,并沒有給案子畫上句號,反而帶來了新的開端。
他關(guān)照警員看住人,然后自己去拿來了范覓鹛祖父留下的日記副本,躲進辦公室里獨自翻閱,在此期間,顏慕恒報告的血御米兇殺案過程,也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
這樁案子,最初源于一樁與范覓鹛家完全不搭界的自殺事件,差不多兩年半之前,S市某處鎮(zhèn)政府派出所里,突然接到報警,說附近有個中年男人死在自家院子里,看樣子是自殺,但其老父親發(fā)現(xiàn)尸體后,一點也沒有悲傷的樣子,反而鎖緊房門,坐在院外抽起了煙。
想要靠近的鄰居和陌生人,都被他拿木棍趕走了,最初,大家不想管這閑事,因為那老頭是遠近聞名的毒嘴大爺,有一點點事惹到他,就能把人罵到十條街開外,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上。
后來,眼見尸體在院子里放了大半天,死者父親也沒有一點處理的意思,大家才不得不想辦法。
報警人是住在同村的一對年輕夫婦,他們回家關(guān)起門來偷偷報了警,警察到達后,很默契的沒有將報警人姓名講出來,因為死者父親的脾氣秉性,轄區(qū)派出所里的警員也早有耳聞。
老大爺還算是有點腦子,并沒有阻止警員調(diào)查,只是依舊不肯回答問題,低著頭坐在門檻上抽煙,對任何人都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木棍也緊緊握在手心里,不管誰要都不給。
最后沒辦法,為了防止他傷到其他人,警員只能把死人和老大爺一起帶回了警局里。
根據(jù)調(diào)查,死者名叫譚丹成,四十五歲,當?shù)厝耍咧挟厴I(yè)后,因為父親脾氣壞,母親身體又不好,就在家附近開了間小餐館,方便隨時照顧父母親,是個很孝順的孩子。
二十六歲的時候,交了個同村的女朋友,名字叫付滿芳,沒有工作,比譚丹成大兩歲,還殘缺了兩根手指,但兩人感情很好,付滿芳脾氣也很溫順,不在意譚家父親在外的惡名,對譚丹成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反倒是譚丹成的父親,不斷跑到兒子店里打罵付滿芳,不聽兩個年輕人的辯駁,堅持認為付滿芳是在禍害自己兒子。
為了阻止父親傷害女朋友,譚丹成不得已決定帶著女友進城打工,一去就是六年,在這六年里,譚丹成除了給家里寄生活費,一次也沒有回過家,直到母親病重住進醫(yī)院,他才匆匆趕回。
沒想到趕回家不到兩天,就暴尸在自家院子里,現(xiàn)場尸體邊倒著一個除草劑的空瓶子,里面還殘留了一點點藥劑,瓶身上有死者的指紋,并沒有破綻。
死者嘴邊和衣領(lǐng)上都殘留有除草劑,口中都是白沫,地上有大片嘔吐物,臉上身上均沒有傷痕,死因無疑是中毒致死。
根據(jù)調(diào)查,譚丹成的父親和周邊鄰居都沒有作案時間,他只可能是自殺,但得到消息趕回來的付滿芳,卻堅持認為譚丹成不可能自殺,她供述稱,離開家鄉(xiāng)到城里之后,他們就結(jié)婚了,經(jīng)過幾年的辛苦打拼,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屬于自己的房子,再過幾個月,譚丹成與她的孩子也即將出生,丈夫絕不可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自殺。
付滿芳將多年來自己在婆家受到的委屈向警員和盤托出,并且認為自己公公有很大的作案嫌疑,要求警方一定要將這件事追查到底。
警察也覺得自殺的動機不足,但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譚丹成父親沒有任何作案時間,而且他也沒有非要殺死兒子的理由,只不過是對他們的婚姻感到不滿而已。
此案就這樣被判定成了自殺,付滿芳含恨而去,獨自生下孩子,從此與譚家一刀兩斷,譚丹成的母親不久之后就死在了病床上,他父親成了孤家寡人,獨自守著老房子茍延殘喘。
就表面上來看,這樁案子的發(fā)生地與平龍公安分局的轄區(qū)相距甚遠,與血御米案更是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但實際上,它們之間暗藏著很深的聯(lián)系。
事情過去一年左右,也就是距今差不多一年半之前,平龍公安分局突然接到了一通舉報電話,舉報人稱在某處有人偷偷種植血御米,并大量販賣牟取暴利,謝云蒙立刻帶領(lǐng)警員前往核實情況,卻沒想到在那里見到了羅意凡。
原來,羅意凡基金會在差不多10個月之前,接到了一樁委托,委托人懷疑他自己家族里有人在種植血御米,并因此偷偷殺了人,但他沒有任何證據(jù),也不想因為調(diào)查舉報被家里人仇視。
因此他希望羅意凡能幫他去調(diào)查,如果證實他的懷疑是真的,那就由羅意凡出面去舉報;如果懷疑被否定,那就最好。反正無論怎么樣,都不要把他牽扯進去,為此,他可以付出相對高額的報酬,并且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全力配合羅意凡的一切要求。
羅意凡在核實了委托人的身份信息之后,決定接下這單生意,但在調(diào)查過程中,他漸漸發(fā)現(xiàn)事件遠不如委托人說的那么簡單,他們家親戚有很多都住在鄉(xiāng)下,其中有的經(jīng)營大棚,有的經(jīng)營農(nóng)家樂,還有的經(jīng)營水果園,經(jīng)濟情況都挺好的。
只有三戶比較落魄,在這三戶中,有一戶確實種植過血御米,但量并不大,而且也沒有販賣記錄,只是因為唯一的兒子失足成癮,掏空了家底,又久戒不斷,父母親沒辦法,只能自己偷偷種植加工供給兒子,以防他再拿著錢到外面去買,惹來牢獄之災(zāi)。
第二戶人就是譚丹成家,譚丹成的莫名死亡引起了羅意凡的興趣,他也認為這不可能是一樁自殺案,經(jīng)過縝密的分析調(diào)查,羅意凡把矛頭對準了付滿芳家。譚丹成父親確實是無辜的,警方當初的判斷沒有錯,但他們針對的方向錯了。
付滿芳的母親姓范,她有個遠房叔叔,此人正是范覓鹛祖父,譚丹成與付滿芳結(jié)婚后,范覓鹛祖父曾找過他們兩次,兩次都是為了借錢,這件事付滿芳父母也承認了,但他們不知道的是,范覓鹛祖父私下與譚丹成見過面,而且譚丹成回家鄉(xiāng)前一晚,他們有可能還約見過。
約見的具體時間、內(nèi)容羅意凡無法知曉,因為沒有目擊證人,范覓鹛祖父也矢口否認,但羅意凡認定,譚丹成的死一定與他有關(guān)系,于是,范覓鹛祖父就成了羅意凡的重點調(diào)查目標。
而那第三戶與委托人有關(guān)的人家就是范覓鹛家,彼時范覓鹛祖母已死,小姑娘剛剛成年,與祖父相依為命,而范覓鹛父母,依舊是到處奔波,很少回來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