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大營起火,不用說,肯定是庫風(fēng)守備軍從后面偷襲得手。
達勒姆心中暗自憤恨:原本八萬人規(guī)模的討伐大軍,絕大部分兵力都被灰鷹和達爾罕抽走,剩下的全部用來抵擋正面之?dāng)?,都顯得有些捉襟見肘,哪還有余力穩(wěn)守后方。
庫風(fēng)城的李世卿恰是瞅準(zhǔn)這個機會,才會主動出城挑戰(zhàn),然后再趁機聲東擊西,殺入聯(lián)軍大營。
此刻兩軍已經(jīng)鏖戰(zhàn)多時,都有些筋疲力盡的感覺,自己方面突然后院起火,無異于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西域聯(lián)軍陣中,已經(jīng)漸漸開始慌亂騷動,軍心崩潰的可怕情況隨時由可能爆發(fā)!
經(jīng)驗豐富的達勒姆立即下令:“最前排的各個方陣就地扎穩(wěn)陣腳,沒有命令不得后退半步;第二排方陣后撤三百步結(jié)陣,準(zhǔn)備接應(yīng)前陣友軍。位于最后面的四個騎兵千人隊朝大營方向行進布防,隨時阻擊從后方突襲的庫風(fēng)軍。其余各部則迅速整隊,分批脫離戰(zhàn)場?!?p> -
幸好在此主事的是突厥副元帥達勒姆,正是他臨危不亂的部署,發(fā)揮出關(guān)鍵作用。
盡管因為大營被襲而軍心浮動,但西域聯(lián)軍仍然按照達勒姆的指揮,基本保持住完整的防御體系,逐步撤出戰(zhàn)場。
而李世卿和胡飛看到對方章法有度的陣型狀態(tài),也實在沒有什么太大的破綻可以抓住。為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只能眼睜睜的讓達勒姆安然退走。
由于聯(lián)軍大營幾乎被完全燒毀,隨軍的輜重糧草也盡皆覆沒。無奈之下,達勒姆不敢多做停留,只得決定先率軍返回車師王廷,待重新集結(jié)兵馬后,再來討伐庫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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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兒郎們都等的不耐煩啦!”黑山身穿皮甲背心,露著肌肉發(fā)達的臂膀,對倫米爾班說道:“您說,這校尉大人講的靠不靠譜啊?”
沙暴親王倫米爾班語氣堅定:“黑山首領(lǐng),前些日子,你在庫風(fēng)城頭上親眼目睹過李大人的霹靂手段。而更早的時候,我還見證過大人率領(lǐng)幾百兵力突襲幾萬敵軍的奇跡。你告訴我,這樣的英雄人物,天下間能有幾個?”
黑山嘖嘖舌道:“嗯,那位李大人確實厲害,黑山是心服口服!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這次他讓我們繞著車師王廷兜足幾天的圈子,現(xiàn)在又跑到這里等候敵軍,實在是讓我想不明白。”
“引蛇出洞,圍點打援,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倫米爾班語氣中有點責(zé)備的意味。
黑山是個實在人,他沒有聽出親王的不耐煩,繼續(xù)表達自己的困惑:“那為什么昨天不伏擊達爾罕的兵馬?”
倫米爾班搖搖頭:“我不清楚大人的謀劃。不過,據(jù)我猜想,大概是因為達爾罕回師的原因,乃是車師王廷察覺到我們的行蹤,向他報警求援。所以這家伙一路上行軍也定然會加倍小心,伏擊他并不容易得手?!?p> “可是我們在這里苦等一整天?,F(xiàn)在三更半夜的,哪里有什么其他敵軍的影子?”
“要沉住氣,”倫米爾班教訓(xùn)黑山:“大人曾經(jīng)說過,兩軍陣前,勝利總是會眷顧更為沉靜的一方?!?p> 黑山搖晃著披肩長發(fā),咕嚕道:“殿下,你說的我聽不懂,我還是想不明白……”
突然間,黑山閉口不言,一對銅環(huán)大眼直勾勾盯著遠處出現(xiàn)的大片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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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波聽完皇帝李坤交代的新任務(wù),伏身拜倒領(lǐng)旨。
李坤仔細觀察張波的反應(yīng),疑惑道:“張將軍,朕看你的神色,好像早就料到會派你去東都洛陽,輔佐保護太子?”
“啟稟陛下,微臣確實有這方面的心理準(zhǔn)備。”張波從容應(yīng)答:“當(dāng)初何光華叛亂,陛下采納胡帥的建議,敕令太子撫政監(jiān)國。這其中固然有形勢所迫的因素,但也有歷練太子的圣意。既然如此,那就不能任由奸臣賊子長期蠱惑殿下。所以,微臣覺得帝都遲早都會派人赴洛陽陪駕,而微臣亦在人選之列。”
張策和徐成淼聞聽此言,都微微點頭。
李坤欣然道:“不愧是韓如柏看中的人啊,很好,很好。那你準(zhǔn)備帶多少人隨行?”
“微臣一人一馬一弓,足矣。”
“不帶護衛(wèi)?”李坤有些愕然:“難道你不曉得此行的兇險嗎?”
張波解釋說:“陛下明鑒。東都洛陽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處于何光華的武威軍掌握之中,除非陛下同意微臣把整個右神策軍都拉過去,否則百八十人和千八百人并沒有什么區(qū)別。況且,到了那邊,微臣身邊的人也極有可能被對方分化收買,人多反而會妨害大局。所以還是微臣獨行更加爽利些,也能叫何光華他們難知深淺、疑神疑鬼?!?p> 徐成淼接話道:“陛下,張將軍抵達洛陽后,自會有明鑒司的人與其聯(lián)絡(luò),在暗中提供策應(yīng)保護?!?p> “能得到徐大人的照拂,”張波微笑言道:“末將的小命至少保住一半了?!?p> 李坤和張策都聽出張波話中略帶著些許諷刺意味,不禁露出思索的神色,倒是徐成淼反應(yīng)灑脫,呵呵笑道:“張將軍抬愛了。徐某沒什么大本事,只是為陛下盡忠而已。說起來,徐某倒也有件事想求將軍援手幫忙?!?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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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庫風(fēng)戰(zhàn)場撤出后,達勒姆率領(lǐng)殘余的西域聯(lián)軍,馬不停蹄的往車師王廷進發(fā)。
他們此刻是不得不連夜趕路。
大軍激戰(zhàn)整日,幾乎是水米未進,早就已經(jīng)疲憊不堪。再加上營寨被毀,輜重物資全部丟棄,更使得軍心惶惶不安。
如果不趕緊回到車師王廷,達勒姆也沒有把握能將這支散兵再控制多久。只有回到可以提供保護和補給的城池中,大軍才算是真正安穩(wěn)。
好在從庫風(fēng)回王廷的路程并不太遠。照目前步騎混編隊伍拼命趕路速度來算,預(yù)計后天就能看到王廷的城墻了。
達勒姆看看周圍累得直吐舌頭的騎兵,再瞧瞧步履蹣跚、搖搖晃晃的步兵,心中知道這支三流部隊已經(jīng)到達極限,再這么走下去,恐怕會出問題。
他暗嘆一聲,吩咐全軍止步,休整半個時辰再走。
眾士兵聞言如蒙大赦。騎兵滾鞍下馬、步兵松盔卸甲,全都三五成群、橫七豎八的躺坐在地上,享受難得的休息機會。
達勒姆接過衛(wèi)兵呈上的水壺,正打算吩咐部下安排警戒崗哨和巡邏斥候,但他一瞅這些人的疲塌狀態(tài),又把已經(jīng)到嘴邊的命令咽回去。
唉,算啦,就算派他們?nèi)?,也會偷懶打瞌睡的?p> 此時的達勒姆侯爵,感到非常窩囊。別人都是帶著“雄兵”征戰(zhàn)四方,自己卻是帶著一群“熊兵”打仗。尤其是灰鷹和達爾罕這兩頭蠢熊,害的自己在西域連番受辱,真是豈有此理!
他下定決心,等回到車師王廷后,一定要給堂哥隆尼亞去信,請求他同意讓自己麾下的金狼軍趕來參戰(zhàn),他一定要用庫風(fēng)全城的鮮血洗刷屈辱!
“對,就這么干!”達勒姆舉起水壺,咕咚咕咚的猛灌一通后,自言自語道。
就在達勒姆設(shè)想著如何指揮突厥精銳部隊,橫掃庫風(fēng)城的時候,身后不遠處突然爆發(fā)出一波震耳欲聾的吶喊聲。
“吾皇萬歲!——”
很多西域聯(lián)軍的戰(zhàn)士都聽不懂漢語,可是對于這句話,大家卻是耳熟能詳:這是安西都護府的沖鋒口號!
其實他們并不明白,究竟什么是“吾皇”,而“萬歲”又是何意。在其看來,這句漢語最正確的翻譯應(yīng)該是:你們都去死吧!
沒錯,每當(dāng)這句“吾皇萬歲”在戰(zhàn)場上響起的時候,就意味著死神已經(jīng)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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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卿、胡飛、瞿白楓、羅威率領(lǐng)著白袍軍,不舉火把,摸黑從后方的大路上殺出,仿佛一群自地獄而來的幽靈騎士。
他們選擇的時機非常巧妙,正是聯(lián)軍停步休整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絕大多數(shù)的樓蘭車師兵丁才剛剛歇息不久,人人都處在一種渙散狀態(tài)。
驚心的戰(zhàn)號,紛亂的蹄聲,月光映照下飛舞的白披風(fēng)。
這一切,令整個西域聯(lián)軍除了驚恐,還是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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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啊,跑啊,白袍軍來啦!
恐慌如瘟疫般迅速蔓延至全軍。大伙兒根本顧不上結(jié)陣抵抗,都一股腦兒的往前跑,希望離這群白披風(fēng)越遠越好!
達勒姆侯爵從剛才美好的憧憬中驚醒過來,立馬完全陷入茫然無措的境地。
他太熟悉李世卿此時的作戰(zhàn)風(fēng)格了,因為這也正是他們突厥人慣用的策略:長途奔襲、快速突擊、來去如風(fēng),利用機動靈活和強大戰(zhàn)力,像狼群驅(qū)趕牛羊一般,玩弄對手于股掌之間。
只不過,這次他不是狼群,而是牛羊。
這種情況下,即便是赫連雄老元帥在此地,抑或是阿史那默辛大汗親來,也再難有回天之力。
達勒姆不再猶豫,他立即使出突厥另一套著名戰(zhàn)法:打不贏就快跑!飛身上馬,指揮著周圍的騎兵部隊,趕緊逃命!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西域聯(lián)軍才往前跑出不到兩三里的路程,就只見對面的高地山岡間,突然亮起數(shù)千支火把,大批舉著庫風(fēng)旗幟的騎兵,迎面呼嘯殺來。
他們正是倫米爾班和黑山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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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徐大人有何吩咐?”張波客氣道。
徐成淼先看看李坤,見陛下點頭示意,然后轉(zhuǎn)身對張波講道:“徐某想拜托將軍,特別留意吳凌這個人。如有機會,最好能將他秘密抓捕。”
張波笑道:“徐大人真會說笑。末將身處龍?zhí)痘⒀?,不被對方生吞活剝就算萬幸,如何抓捕何光華的手下大將?”
“將軍莫急,且聽徐某細說,”徐成淼并未受到張波言語的影響,繼續(xù)耐心解釋:“吳凌此人,身份非常復(fù)雜,恐怕并非何光華手下大將那么簡單。嚴格意義上說,他不屬于任何人的部下,極有可能是何光華、突厥人之外的第三股勢力?!?p> 徐成淼的話,引起了張波的好奇,開始認真揣摩這個信息背后的含義。
只聽徐成淼接著說:“另外還有情報顯示,安西都護府的大都護關(guān)星辰,在涼州遇刺身亡一案,幕后的策劃者很有可能就是吳凌。”
張波聞聽此言,立改之前反諷徐成淼的態(tài)度。關(guān)星辰之死,涉及到他的兩個好兄弟。李世卿需要為恩師報仇,胡飛則必須洗刷身上的污名。
盡管他倆現(xiàn)在生死未卜,但作為兄弟,張波無論如何也要替他們搞清楚事情原委。
“徐大人,”張波拱手肅容道:“安西大都護不幸遇難,關(guān)系到我大唐軍方的尊嚴,只要能查出元兇,有什么需要末將做的,請您盡管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