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屋里的景象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
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滿尸體,除了商逸云和他帶來的刺客外,還有安東大都護薛威、河北道行軍總管柴靖斌,以及近百名肢體殘破、死狀恐怖的唐軍戰(zhàn)士。
原本還算是寬敞的議事廳,此時顯得異常狹小。尸體幾乎是圍繞著血魔和噬魂,層層疊疊的堆積在一起,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鮮血混著腸肚四處流淌,將整個房間地板都染成明艷刺目的紅色。充塞在鼻腔里的濃重血腥氣,嗆得人感覺止不住的惡心。
難怪太子連胃液都吐出來,就是徐成淼自己,也感覺有些難以忍受。
夏侯凝寒在與血魔交上手后,便立即叱令所有人向后退守,不得靠近,以免再次被毒血傷害。
她自己也因為要顧及四處飛濺的致命毒血,只能利用一道白綾作為兵器,始終隔著數(shù)步之遠遙戰(zhàn)血魔。
相反,沒有絲毫顧慮的血魔,則不斷的抵近沖擊夏侯凝寒,妄圖進行貼身搏殺。憑借這個優(yōu)勢,他在打斗中占盡上風,而夏侯凝寒則是險象環(huán)生。
在另一邊,房間的大門已經(jīng)徹底被噬魂所把持。無論是唐軍戰(zhàn)士,還是少林武僧,都已經(jīng)全部退到門外。除了兩旁的窗戶尚能夠進出,從正門走人是不可能了。
伏魔狂僧慧顛使出畢生絕學,獨戰(zhàn)噬魂。他打算通過剛猛內(nèi)力,將噬魂逼出房間,以便減輕屋里的危機壓力。
然而,噬魂根本不怕慧顛的重擊,非但沒有退出門口,反而還朝內(nèi)步步緊逼,逐漸向血魔靠攏。同時,他看慧顛的眼神,就好似瞧著美味佳肴一樣。
眼看著兩大妖魔越戰(zhàn)越勇,徐成淼急中生智,對著外面大喝道:“明鑒司聽令,上房破瓦,垂索救援!”
片刻功夫,書案上方的屋頂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緊接著,房瓦被陸續(xù)揭開,轉(zhuǎn)眼就透出一個能容人通過的敞口。
兩道飛爪專用的繩索自敞口垂下,只聽上面有人喊道:“大人,都固定好了,可以將殿下轉(zhuǎn)移。”
徐成淼長吁一口氣,快步來到李鐸跟前,在眾衛(wèi)兵的配合下,將兩道繩索分別困扎在李鐸的腰間。
看著驚魂未定的太子,徐成淼道:“殿下放心,這種方法沒有什么危險。您只需閉上雙眼,幾個呼吸間就可抵達房頂。只是稍有些痛楚不適的感覺,還請殿下恕罪?!?p> 李鐸茫然的點點頭,又看看正在激戰(zhàn)的夏侯凝寒,說:“不妨事,成淼,千萬……千萬要保護好夏侯姑娘?!?p> “微臣遵旨?!毙斐身荡饝?yīng)一聲,接著朝上面一揮手:“穩(wěn)著點,起!”
隨著他一聲令下,房頂上的明鑒司探員同時發(fā)力,瞬間將李鐸拉的騰空而起。
正在緊張交鋒的血魔,忽然眼見此番情景,登時歇斯底里的怪吼一聲,放棄面前的夏侯凝寒,發(fā)瘋般的朝書案狂沖過去。
“擋住他!”徐成淼斷喝一聲。
周遭的衛(wèi)兵們暫時忘記恐懼,不顧一切的殺向血魔,希望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太子搶出足夠的時間,平安脫險。
甫一接觸,最前面的三個戰(zhàn)士便被血魔撲倒。緊跟著,后面五個人或被他抓傷擊斃,或被紫黑毒血奪取性命。再然后,接連又是九名衛(wèi)兵魂斷血魔之手。
李鐸上升的快,戰(zhàn)士們死的更快。
當他越過四丈高的距離,終于登上房頂之時,原先護衛(wèi)他的十七名戰(zhàn)士,全都已經(jīng)橫尸在地,氣絕身亡。
而最后擋在血魔面前的,是手握鋼刀的北衙明鑒司長史徐成淼。
血魔抬頭望著房頂?shù)目吡凵裰斜M是痛苦絕望之情。
他呲著牙齒,不住的喘著粗氣,仿佛胸膛中正燃燒著一把沖天大火,整個血肉模糊的臉龐,也被無盡恨意攪得異常猙獰。
呀——
血魔狂吼一聲,將滿腔怨恨都撒在了徐成淼身上。他原地騰起一丈多高,如同惡虎撲食一般,凌空猛擊徐成淼。
眼看血魔殺招即至,徐成淼抱定決死之心,將長刀橫舉,打算不去理會對方用什么可怖的手段對付自己,拼著命也要與這怪物同歸于盡。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時,一道白綾仿佛蛟龍出海,突然間自血魔身后閃現(xiàn),就在他的身體停在半空之際,堪堪纏住其左足。
血魔的身體在空中一滯,距徐成淼尚有數(shù)尺遠近,便被那條白綾硬生生扯落,重重摔在地上。
出手的正是夏侯凝寒。
她見到李鐸被順利的帶離議事廳,心中大石落定,當即全力施展,與關(guān)鍵時刻拖住已經(jīng)發(fā)瘋的血魔,也等若是救了徐成淼一命。
血魔被夏侯凝寒扯落地面后,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立。他揮掌逼退徐成淼的長刀,正要反擊,忽覺腳下一緊,接著又一次被白綾拽倒。
連番中招,血魔頓時惱羞成怒。這回他不再急著起身,而是順手抄住白綾,猛力往自己懷中拉扯。
夏侯凝寒知道他的意圖,趁他使力之時,突然改后拉為前送,順著白綾將一股內(nèi)勁向前發(fā)出。
血魔本來就是用足十成功力,打算把夏侯凝寒扯到跟前,再一舉擊殺??墒菦]想到,他那剛猛的勁氣,完全沒有遇到對方絲毫抵抗。霎那間,一種使錯力道的難受感覺,攪得他氣血翻騰。
更加令血魔感到意外的是,不僅那十成功力等于用到自己身上,夏侯凝寒還另外附贈了一道先天罡氣,立時震得他渾身苦楚不堪。
這是一種鮮有的狀況。
因為長時間煉制劇毒軀殼的緣故,血魔體內(nèi)蘊含著大量毒素,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他的血肉。
盡管這種煉毒法,可以大幅度提升武功內(nèi)力,并且還能利用毒血殺人,但是那些毒素淤積的痛苦,同樣也是煉獄般的噩夢,每天都在折磨他自己。
所以,用來壓制這種痛苦的解藥,就成為了哥舒丹控制血魔的籌碼。
通過解藥的效力,血魔可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把毒素的根源牢牢鎖定在幾處穴位之中,不用再體會那種蝕魂銷骨的可怕味道。
除非藥效因為時間一到自然消失,否則絕不會無端出現(xiàn)毒性反噬的狀況。
可是就在剛才,夏侯凝寒的內(nèi)力經(jīng)由白綾撞入自己體內(nèi)的一瞬間,血魔清楚的察覺到,封閉在穴位中的毒素,突然爆發(fā)了。
雖然這種爆發(fā)只是短短的剎那,轉(zhuǎn)眼便又消失不見,但是那種痛苦的感覺卻足以令他立即崩潰。
血魔不敢再扯白綾,也不敢再讓白綾纏住自己任何部位。他先是朝徐成淼噴出一大口紫血,阻住對方攻勢,然后撮掌成刀,狠狠斬在白綾上,將其一舉切斷。
夏侯凝寒可謂心如細發(fā),她同樣發(fā)現(xiàn),剛才自己內(nèi)力沿白綾沖入血魔體內(nèi)時,對其產(chǎn)生出一種難以描述的打擊。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其中原委,但是,克敵制勝的希望終究是找到了。
她對徐成淼說道:“徐大人,凝寒好像已經(jīng)摸到這家伙的命門。請你幫我壓陣,在外圍襲擾配合,我來試試新辦法,看能否真的見效。”
徐成淼素來清楚夏侯凝寒的過人手段,同時也確實非常忌憚血魔的毒招,遂點頭道:“好的,夏侯姑娘,你千萬要小心。”
夏侯凝寒輕輕答應(yīng)一聲,然后全力施展夏侯梅專門為她獨創(chuàng)的“驚鴻身法”,圍著血魔繞起圈子來。
這套“驚鴻身法”本是移形換影的輕身術(shù),結(jié)合著精純的先天罡氣,令夏侯凝寒的身形變得飄忽不定,迅若鬼魅一般。
血魔雖然因為毒性的催發(fā),使其內(nèi)力大增,但是他的武功底子畢竟與飛仙宗主相比還差出一大截,再加上其心智被哥舒丹摧殘,曾受到嚴重損傷。
所以,當他面對神機公子夏侯梅親研的上乘輕功“驚鴻身法”,立時就難以辨清夏侯凝寒的虛實方位。
血魔的滿眼間,到處都是白色長裙來回閃動的殘影,根本無從判斷夏侯凝寒究竟身在何處。他只能喘著粗氣,像狗熊哄蒼蠅一般,漫無目標的胡亂撲殺,然而卻總是徒勞無功。
忽然一個不小心,血魔的脖頸再次被從后方竄出的白綾纏個結(jié)實。
他痛苦的悶哼一聲,正打算故伎重演,用手刀將白綾斬斷。可是沒料到,這回夏侯凝寒沒有再給他任何機會。
一股比之前更加猛烈的罡氣,自白綾涌動過來,直沖血魔腦部要穴。轟的一下,血魔感覺全身如遭雷擊,頹然傾倒,臥在地上蜷縮不起。
他體內(nèi)壓制的毒素,此刻終于全面失守,就好像有千萬條蟲子在拼命的往骨頭縫里鉆一樣,疼的血魔止不住的劇烈顫抖。
在一旁觀戰(zhàn)的徐成淼眼看機會難得,毫不猶豫的縱身上前,將全部內(nèi)力灌注刀身,手起刀落。
只聽咔嚓一聲,血魔身首異處,大蓬污血自腔子里噴射而出,腥臭難當。
幸好徐成淼早有準備,及時后撤越開,險些被四濺的毒血沾染。
夏侯凝寒抖手甩脫已經(jīng)被弄得污穢不堪的白綾,對徐成淼道:“徐大人,剛才他倒地掙扎之時,口中喃喃呻吟的話語,你聽清楚了嗎?”
徐成淼微微一愣:“啊?他說什么了嗎?徐某方才光顧著殺死這妖物,并未留心他有何言語?!?p> 夏侯凝寒秀眉緊蹙,說:“凝寒依稀聽到幾個字,好像是‘救我’什么的。”
她轉(zhuǎn)頭看看不遠處的噬魂,接著沉聲道:“我剛才用內(nèi)力,探查過被你梟首的這個人的氣脈,發(fā)現(xiàn)對方曾被極厲害的藥物控制心神。所以這兩個家伙,應(yīng)該并非天生的鬼怪,而是被人動過手腳,才會變成如今這副可怕的模樣。不論如何,我們必須生擒那個活口,弄清楚事情的原委?!?p> “如何生擒?”徐成淼為難道:“姑娘有什么好辦法嗎?”
夏侯凝寒點點頭:“太子已經(jīng)安然離開,其他軍兵也都退到安全地帶,你、我,加上慧顛大師,咱們?nèi)讼嗷ヅ浜?,?yīng)該有很大把握將他制服?!?p> 徐成淼干脆的答應(yīng)一聲:“好!”說罷丟掉沾滿毒血的環(huán)首刀,順手撿起一桿尚算干凈的刺槍,接著道:“怎么行動,但憑姑娘吩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