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莫長川的音樂（一）
“爸爸，這個一層一層的是什么呀？”十歲的小采薇看著早餐店櫥窗里的糕點(diǎn)，好奇地抬起了頭。
和她一同抬頭的還有十五歲的鐘潮生。妹妹的手被父親鐘啟明牢牢地牽著，他卻是睡眼惺忪地站在一旁，臉還有點(diǎn)臭。
“那個是千層紅豆糕，里面有一顆一顆的紅豆，可甜了呢?！辩妴⒚鳒厝岬貙π〔赊苯忉尩溃鋈晦D(zhuǎn)過頭來：“潮生，想好早餐吃什么了嗎？”
鐘潮生打了個哈欠，敷衍道：“隨便?！?p> 鐘啟明搖了搖頭：“早餐怎么能隨便呢。難得勞動節(jié)放假，爸爸也想睡懶覺，但是媽媽說今天還要搞衛(wèi)生，你們倆一會兒都得幫忙……”
“得了得了，”鐘潮生一臉的不耐煩，隨手指了一下櫥窗里的糕點(diǎn)，“就那個吧?！?p> “是要豆沙包嗎？”鐘啟明問道。
鐘潮生再次打了個哈欠，隨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鐘啟明沖著女兒聳了聳肩，對早餐店的老板喊道：“老板，要兩個豆沙包，兩個叉燒包，四塊千層紅豆糕?！?p> “好咧！”
鐘啟明放好找回的零錢，拿了一塊千層紅豆糕給小采薇邊吃邊走，拍了拍鐘潮生的后背：“兒子，回家咯！”
鐘潮生看著父親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卻仿佛被釘在了原地，無論如何也邁不開步伐?？粗透赣H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他不禁大聲呼喚：“爸爸，采薇，等等我！你們走慢點(diǎn)，等我一下?。。?！”
兩人的背影越來越模糊，他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們其中一個，卻怎樣也無法夠得著：“爸爸，采薇，別走，等等我?。。。。 ?p> 鐘潮生掙扎著一下子坐了起來，手還伸著，脊背上全是冷汗——“是夢啊……”他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心中莫名的失落。
他拿起床頭的手機(jī)看了看時間，才凌晨四點(diǎn)半。還以為這一個多月以來發(fā)生的事情全是夢，爸爸、媽媽、妹妹和自己依然住在小時候又破又舊的工廠宿舍里，自己還是個叛逆毛躁的少年。然而眼前這這纖塵不染的房間，以及窗外依舊璀璨的燈光，都提醒著自己，剛才的那個帶著點(diǎn)溫暖的才是一場虛空的夢。
他洗了個澡沖去了一身粘膩的冷汗，卻已是睡意全無。他想起了剛剛做的那個夢，不免覺得那時候毛毛躁躁的自己有點(diǎn)可笑。叛逆期的自己總覺得有爸爸媽媽的關(guān)愛是必然的，因此也不懂得去珍惜，甚至他們啰嗦幾句就覺得心煩聽不進(jìn)去。誰能想到后來連想找個人叨叨的機(jī)會都沒有了——是的，一切都沒有了，連妹妹采薇都沒有了……不對，剛才夢里的小采薇好像有些不對勁……那張臉不是鐘采薇，是莫長川?。。。?！
他打開手機(jī)里的新聞應(yīng)用打算分散一下注意力，可莫長川那張死氣沉沉的臉竟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他坐在床上，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是什么恐怖故事的情節(jié)？！??！這也太駭人聽聞了吧？?。?！
鐘潮生甩了甩頭，仿佛這樣就能把那奇特的景象從腦海中甩走似的。他回想了一下這夢境，昨天給莫長川送早餐的時候她雖然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神卻和夢境開始時小采薇的眼神是一樣的！??！他不禁問自己，是因?yàn)檫@個原因他才做了這樣的夢嗎？他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喃喃道：“想什么呢？她們倆怎么可能一樣？！采薇雖然患病，但比起這個跟無臉人似的莫長川可愛多了……”
轉(zhuǎn)眼間，鐘潮生擔(dān)任莫長川的私人助理已經(jīng)第二個月了。莫長川的飲食終于從流質(zhì)食物全部換成了固體食物，氣色好了不少，原本骨瘦如柴的體型也開始有了點(diǎn)改變。然而她的心理防線依舊難以突破，依然拒絕跟人進(jìn)行交流。
四月，天氣雖然已經(jīng)回暖，但總是梅雨不斷，時而帶來幾分倒春寒，天色終日都是灰蒙蒙的，讓人提不起精神來。早上醫(yī)生查房的時候，顧詩涵把鐘潮生叫到了一旁，叮囑道：“小鐘，最近陰雨天比較多，你需要多留意長川的情緒波動。如果她情緒持續(xù)低落，你要多加小心，有什么事情的話要及時告知我們?！?p> 鐘潮生沒太聽得明白，一臉蒙圈問道：“顧醫(yī)生，我不是很明白……為什么陰雨天要特別留意她的情緒波動？”
“你知道褪黑素吧？”顧詩涵才想起來她以往都是叮囑鄭伯，莫長川住院的第一年也是需要跟他好好說明的。
“聽說過，但具體是用來干嘛的，我并不清楚?！辩姵鄙鐚?shí)回答。
顧詩涵耐心給他解釋：“所謂褪黑素是由哺乳動物和人類的松果體產(chǎn)生的一種胺類激素，它的分泌與光照有關(guān)——當(dāng)光照強(qiáng)烈時，褪黑素的分泌受到抑制，分泌減少，此時人們會感到興奮；當(dāng)在暗光環(huán)境下，褪黑素的分泌就會增加，體內(nèi)褪黑素分泌過多時就會抑制分管人體細(xì)胞活性和興奮的激素，導(dǎo)致人體情緒低下。陰雨天光照少，所以容易讓人產(chǎn)生抑郁情緒，對于本來就患有抑郁癥的病人來說影響更甚，所以通常我們都會提醒病人的家屬要留意這種天氣?！?p> 鐘潮生恍然大悟，忙點(diǎn)頭表示會注意的。
顧詩涵本來已經(jīng)打算離開，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轉(zhuǎn)回來補(bǔ)充：“如果放晴的話記得盡量帶她去曬曬太陽，或者拉開病房的窗簾，多讓陽光照射進(jìn)來。長川的性子我們都知道，她基本上不會踏出病房半步，不過最近她好像對你沒那么排斥，興許會聽聽你的勸，還是不妨一試的?！?p> 鐘潮生看了一眼戴著耳機(jī)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莫長川，帶著不確定的語氣回答：“嗯，我會盡力試試的，但能不能成功我也說不準(zhǔn)。”
顧詩涵走后，鐘潮生走到病床前，輕手輕腳地為莫長川蓋上了被子，不小心點(diǎn)亮了她的手機(jī)屏。他看到鎖屏的屏幕上正在滾動顯示著正在收聽的歌曲的歌詞。他不由得愣在那里看著歌詞一行一行地掠過，才發(fā)現(xiàn)原來莫長川一直是單曲循環(huán)。他突然很好奇，到底莫長川聽的會是什么樣的歌？會不會從她的喜好下手更容易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讓莫長川降低心理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