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解雇的擔憂(一)
莫長川這天晚上折騰到將近十二點才算平靜了下來。鐘潮生擔心鄭伯的心臟負荷不了,親自把他送到樓下,看著他上了老劉的車才回去?;氐焦?,莫長川已經聽著電視的聲音在沙發(fā)上再次睡著了。
這一次鐘潮生經一事長一智,回去房間拿了張被子調好鬧鐘就坐在另一邊的沙發(fā)上睡了。本來鄭伯說不回去留在這里陪莫長川,但鐘潮生堅持說自己要將功補過,讓他回去好生歇息。
第二天一早,他們都在預約的時間前把莫長川帶到顧詩涵那里。后來鐘潮生被安排在診室外等候,由鄭伯簡要的描述了一下前一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
顧詩涵沉吟片刻,讓護士把她下午的兩個小時騰出來,用于給莫長川做單獨的心理治療??丛\結束前,顧詩涵把莫長川單獨留了下來,說是有幾句話要問她。
鄭伯退出了診室,與鐘潮生默默地坐在一起。氣氛有點尷尬,但誰都沒有嘗試著打破這局面。
而診室內的氣氛卻有點凝重。顧詩涵看了一下莫長川,問道:“長川,如果鄭伯要開除鐘潮生,你有沒有什么意見?”
莫長川本來低垂的頭突然抬了起來,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卻很快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昨晚的問題,除了自身的不安全感以外,他的話對你有一定的刺激作用。我覺得鄭伯是不會留下他了。”顧詩涵以局外人的姿態(tài)說道。的確,昨晚的事情鐘潮生的話無疑是雪上加霜,但其實他也起到了一定的安撫莫長川的作用,因此莫長川才能從房間里出來,接受他們的勸說。
莫長川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巴巴地看了看顧詩涵,半張著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少頃,她才緩慢地回答:“……不……不要……”
“噢?為什么?”顧詩涵饒有興致地問道。
莫長川的臉一向都沒什么情緒起伏,但這一刻她卻低下了頭,原本蒼白的臉微微漲紅。她不希望自己的事讓鐘潮生被責罰,但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為什么她有這種想法。她心里有不少想說的話,但卻像有東西堵在了心口處無法把那些話都說出來。
顧詩涵耐心地等待著,希望她能親口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意愿。畢竟所謂的溝通是人與人之間、人與群體之間思想與感情的傳遞和反饋的過程,是必須有“傳遞”才能完成的。莫長川的問題在于,她無法傳遞出自己所想,因此別人也會接收不到她的信息,從而形成理解上的溝壑,容易產生誤解。
“……我……我的……錯……”莫長川雙手緊握放在膝蓋之上,伴隨著微微的顫動。
顧詩涵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長川,沒有人是完美的,你不必把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的身上推。”她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上了莫長川、鐘潮生、鄭伯以及莫長川的父親。她在莫長川和她父親之間畫了一個“×”,指著解釋道:“你和你爸爸之間的相互不理解,以致于他不懂得如何去表達他對你的疼愛,你的不安全感來源于原生家庭……”然后她在莫長川和鐘潮生中間畫了一堵墻:“你太在意自己對于這種不安全感的反應,想要極力壓制住它,但越是壓抑反彈就越大,這讓你內心產生極大的撕裂感,于是哪怕一丁點的事情觸發(fā)到就會潰不成軍?!彼钢嵌聣φf道:“但是你并沒有把內心的這種感覺告知鐘潮生,你們之前也沒有向他交代清楚自己的事情,他只能從你們的行為舉止之中猜測,所以才會有了那一番他和鄭伯的對話。而那一番話又恰好觸碰到你最介意的點,因此你就更加懷疑自己,覺得是因為自己不好,才會讓自己的處境變得這么不堪。你越是介意,越是懷疑自己,越是無法宣泄,這是一個惡性循環(huán),你能明白我說的這些話嗎?”
莫長川感覺似懂非懂,神情有些呆滯。
顧詩涵雖然很想嘆氣,但還是保持著極大的耐性,放緩語速慢慢說:“我的意思是,在任何人的面前,你都不必顧忌太多。懦弱沒有錯,承認自己的懦弱也不可恥。要學會把你自己的恐懼或者擔憂向親近的人傾訴,與它們共存總比老想著消除它們好。你沒聽說過嗎,好事情是‘1+1=2’,壞事情是‘1-1=0’。”
莫長川越發(fā)聽不明白了。但是看診的時間有限,后面還有別的病人在候診。顧詩涵讓她先回去自行思考,等下午做心理治療的時候如果有問題再提出來。
出了診室,鄭伯緊張兮兮地圍上去問她顧醫(yī)生說了什么。但莫長川似乎還在消化,低著頭一聲不吭。鐘潮生已經被打發(fā)回去給她做午飯,此刻診室外的候診區(qū)里只剩下他們倆。
“小姐,你……還愿意讓鐘潮生照顧你的起居飲食嗎?”鄭伯忽然輕聲問道。
莫長川原本還一臉漠然地認真思考著,卻被鄭伯這話刺激到,猛然抬起了頭。今天已經是她第二次聽到這個問題了,他們?yōu)槭裁匆恢币紤]解雇鐘潮生?!
她用喑啞的聲音艱難地問道:“……為……什么……”
鄭伯閉上眼,用手揉了揉眉心:“他和你不一樣,他來自貧困的家庭,而你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你們的三觀上有著千差萬別。你和老爺?shù)氖拢⒉蝗缢鎸Φ氖澜邕@么簡單,他恐怕無法理解……”鄭伯長嘆一聲,繼續(xù)道:“雖然我對他的進取心和耐心很是欣賞,而且昨晚他也算是救了我,但我總擔心……你們倆各種觀念上的碰撞,會對你的病情產生不好的影響……”
是因為昨天晚上鐘潮生說的話讓鄭伯產生了顧忌嗎?還是說,鐘潮生向鄭伯表示了他無法理解自己,想要離開了?!莫長川的腦海里頓時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為什么,即便剛開始接觸的時候,她不懂得怎么應對他的問話而被他提醒過,但她并沒有和他產生過任何的意見不合或者沖突,為什么大家都在提醒他們相處不來呢?她捫心自問,自己對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但從之前對方完成的那些工作和任務看來,他一直都是像一個可靠的伙伴一樣,在她需要安慰和支持的時候拉她一把,讓她倍感安心。莫長川的腦子里被大量的疑問充斥著,然而她只有一點很清晰——她不要解雇鐘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