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悲歌瀟湘起
“將軍,您看。”王參軍拿著簪子指向張緒方的尸體,“死者原是體態(tài)肥胖的,而如今卻是消瘦虧損,只有腹部浮腫,末將斷定,這腹部抬起定是膿水堆積,依次來看,死者應(yīng)當(dāng)死于投毒。”
“但他身上的致命傷又不止這一處?!蓖鯀④娪帜米约鹤笫殖w比劃比劃,“這脖子處有一道極深的掐痕,而且從印記來看,左寬右窄,應(yīng)當(dāng)是被殺手左手掐死。這死者入觀有些年歲,防身手段自當(dāng)是有些的,如此被斃命,來犯者定當(dāng)是個狠厲的高手,又或者與死者熟悉,叫他沒有防備,突然襲殺?!?p> “有道理,有道理?!迸崴剂昝约合掳停蝗幌氲?,“哎!左手殺人又道行不淺,我倒是曉得一人?!?p> 說著,他望向一旁的文德真人,笑道:“真人,您說對吧?”
真人愣了一下,隨即冷聲道:“莫非將軍是在說貧道?”
裴思陵趕忙擺擺手,“哪兒能呢!”
“將軍?!币粋€衛(wèi)士上前,與裴思陵俯耳說話。
“嗯?!迸崴剂觌p手抱于胸前,若有所思道:“就按原定的方案去做吧,萬事小心?!?p> “喏。”
衛(wèi)士又匆匆離去。
“裴將軍到底又沒有辦法找到殺手,沒辦法的話就由我們自己來找,就不勞煩各位了?!蔽牡抡嫒艘荒槼爸S,“當(dāng)然,當(dāng)然,各位這般懂行的樣子叫人見了都以為真的都有本事??!”
正當(dāng)眾人再行爭論時,一個白衣青年持著短刃沖了過來,嘴上還嚷嚷著:“文德老兒,我要取你性命!”
裴思陵饒有趣味,沒讓手下衛(wèi)士上前護(hù)衛(wèi)文德真人,反倒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
文德真人自是聽見了,看到了,一時大驚,忙向身旁的親弟子,也就是先前的那個李嗣業(yè)問道:“不是叫你們看管好他嗎?怎番又叫他跑出來了?”
李嗣業(yè)臉上也是驚詫,“師尊,我也不知道啊,來之前我還吩咐兩個信得過的師弟多加看管,何況他身上還鎖著鐵鏈,怎會逃出?”
“唉,不管了?!蔽牡抡嫒四抗鈨春菡КF(xiàn),低聲道:“快將他拿下,莫要讓那群兵士,尤其那個裴思陵知道。”
“喏。”
這些動作自然都被裴思陵收在眼底,他依舊雙手抱于胸前,臉上掛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白衣青年披頭散發(fā),衣冠污濁,但還是可以隱約看出他面龐還算白皙英俊,手持的短刃,說是短刃,只是個形狀還算規(guī)制的打磨石頭,他沖上前去想要劃砍文德真人。
“休得胡鬧!”文德真人秉著云展輕易地打掉了青年手上的石頭,“還不把他帶下去!”
“文德老兒,今日我非要?dú)⒘四?,讓你償……”青年話沒說完就被捂住嘴巴,被幾個道士要拖下去。
他手舞足蹈,還想說寫什么,卻被死死按住,無力擺脫。
“哎呦呵,這是個什么情況?”裴思陵終于開口,眼色示意了裴思君,后者會意,拔劍封住了那幾個道士的退路。
“將軍見笑了,此人乃是個瘋子,一直被道觀供濟(jì),莫要信了他的渾話。”文德真人說話的態(tài)度與剛剛截然相反,客客氣氣。
“嘖,真人,剛剛他可是清楚地說了您的名字啊,您……”裴思陵笑容燦爛,“您不會真的殺了人吧?”
“將軍怎能這般污蔑貧道?!蔽牡抡嫒四樕弦彩桥阈Γ瑑?nèi)心卻恨透了這個多事的家伙,“還不快把這個瘋子帶下去?!?p> 幾個道士聞言蠢蠢欲動,要把還在掙扎的青年帶走。
“我看誰敢!”裴思陵再次發(fā)狠,“攔住他們!”
衛(wèi)士們聞言也再次抽刀而出,圍住了這群道士。
“將軍這是何意?此人乃是我道觀上濟(jì)養(yǎng)的,恐怕也不屬于你們管轄吧?!蔽牡抡嫒说男θ葜饾u僵住,“將軍之前也說過了,大家都在此,不妨各自賣個情面?!?p> “哈哈!”裴思陵像是聽到了個笑話般,“真人現(xiàn)在又來和我談情面了?”
“裴某只是好奇此人什么來歷的,且將此人交與我,真人大可不必?fù)?dān)心,待我問清楚了,誤會解除了,我便再把人完完整整地交還給真人您?!?p> 文德真人陰沉地望著裴思陵道:“將軍是非要阻攔我等嗎?”
“沒有?。 迸崴剂牦@訝道:“你們覺得我是故意尋真人不舒服嗎?”
衛(wèi)士們皆是搖頭。
“唉!我就說嘛,我又不是那種胡攪蠻纏之人?!迸崴剂臧纬雠鍎?,“我這柄佩劍名叫‘凄雪’,當(dāng)年可是陪我征戰(zhàn)漠北數(shù)載??纯矗@劍身何等的光滑潔凈,我也不忍污濁了?。 ?p> 眾人齊齊望去,只見日光照耀下劍身上的寒芒。
裴思陵簡單揮舞兩下,連連苦嘆,“這要萬一裴某技藝不精,那可就麻煩大了,唉……”
“那就把人帶過來吧?!迸崴剂攴愿朗诌呅l(wèi)士,衛(wèi)士聞令上前。
按住那白衣青年的幾個道士有些遲疑,文德真人冷哼一聲,“既然裴將軍都這般行徑了,還不快把這瘋子交給人家?”
“喏,師尊?!睅讉€道士松開了手,各自心里也是松了口氣,他們都是自幼在觀中念道生活,哪里見過這般架勢,更何況這些面相兇狠的家伙們都還一個個把著利劍,一副隨時準(zhǔn)備撲上來亂刀砍死他們的樣子。
那白衣青年見身上的力度小了許多,趕忙自己掙脫出來,跑向裴思陵這邊,文德道人冷冷一笑,手中微微一震,一道細(xì)微的白光掠過,直向青年。
裴思陵淡淡一笑,手中劍出,輕輕橫拍在青年背上,青年一個踉蹌跌坐在了他腳旁。
“當(dāng)——”
劍身輕顫,發(fā)出數(shù)道嗡鳴聲。
“怎么?當(dāng)真以為我裴思陵沒幾分本事?”裴思陵望著劍鋒下,落著的幾枚細(xì)小的銀針,針頭微微發(fā)黑,隱約藏有劇毒,“真人這般想殺掉他?。俊?p> “裴將軍幾時見著貧道意欲殺他?”文德真人依舊深沉著臉色,“人,我也交給裴將軍了,將軍還想貧道如何做?既然情面已是不計,那這些場面還得勞煩將軍去解決了,貧道自就不管了,正好也有了閑工夫去找觀主問問,這觀中可是任由著裴將軍說話了?!?p> 裴思陵沒有搭理他,只是回頭望了望自家弟弟,低聲道:“快去護(hù)衛(wèi)殿下,他來了?!?p> “嗯?!迸崴季m是有些疑惑但依舊點(diǎn)點(diǎn)頭,秉劍迅速奔往廂房。
裴思陵俯首望著腳旁的那個白衣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青年思索了一會,又是瘋瘋癲癲的模樣,“呵呵,我也不知道呀。”
“究竟是真傻,還是害怕到不敢說真話呢?”裴思陵的懶散霎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的事先放放,有人想來找咱們玩玩。”
他手底下的衛(wèi)士皆是從漠北抽調(diào)而來的親兵,看見自家將軍這般認(rèn)真,全都緊緊握住手中的劍柄,暗自發(fā)力。
“真人,裴某奉勸你早做準(zhǔn)備,這人,似乎是奔著你來的?!?p> 文德真人聽到了裴思陵的話還想駁斥兩句,一道悠揚(yáng)的笛聲傳到眾人的耳里,文德真人面色立刻變得慘白,他大呼:“觀主救我!”
笛聲依然飄忽,但一個顫音后氣勢陡轉(zhuǎn)直下,變得咄咄逼人,再成為哀傷未決,直至悲凄淚人,引得聽者沉浸其中,不過幾個瞬息而已。
文德真人發(fā)足狂奔,笛聲忽停,他的身子也隨聲定在原地,眼里充滿震驚與恐懼,“不……不能殺我!”
語罷,身子斷作兩截,鮮血噴涌,濺到一旁木然的眾道徒身上。
“兩江隔絕兩州情,四湖怎卻佳人意——”戲聲取笛樂而代之,“咿——怎卻佳人意?”
一道身影若隱若現(xiàn),白衣紅刀血,五色斑斕面,卻似九獄踏白骨而上的惡鬼,前來索命人世。
“兄弟,差不多了啊,咱又沒仇沒恨的。”裴思陵想笑笑,但卻沒那心情。
“寂落凡塵兮——皆身滅?!蹦枪殴秩怂剖菦]聽見,提著手中的血刀一步步走向裴思陵。
在場的除了裴思陵外似乎全都定在了原地。
“來真的?”裴思陵劍指此人,劍鋒微顫,氣力凝于一處。
“五樂卻若兮——平摯親。”古怪人緩緩抬起手中還在滴著血的刀,就待斬下。
“??!不要?dú)⑽?!”裴思陵腳旁的白衣青年大喊。
古怪人僵硬地扭過脖子,望向青年,血刀也隨著改變對象。
“閉嘴!”裴思陵低聲呵斥,“待會我纏住他,你趕緊跑,能跑多遠(yuǎn)跑多遠(yuǎn),不要回頭,最好是往那個大殿里跑!”
裴思陵指的大殿正是三清正殿。
“五樂卻若兮——平摯親?!惫殴秩寺牭搅伺崴剂甑穆曇?,又將腦袋轉(zhuǎn)了回來,眼神無光,直勾勾地盯著裴思陵,裴思陵正想拿劍相抵,卻駭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不聽使喚,手中的劍上施的氣力幾近全散。
白云觀的大能們還不出手?我若死在這兒了,裴家還不得追究你們?裴思陵在心里默默念誦自己所知道的道法,血刀將落,其上的血腥味也是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