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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峰鎮(zhèn)位于千峰嶺之中的一個盆地上,四周連綿的山巒給予了天然的庇護,使這里同外界幾近隔絕。趕了大半天路的幾人終于可以到城鎮(zhèn)歇息了,雖然中間出了點小插曲,但也因此與當?shù)孛缛祟^領之女阿鵑結(jié)識。
撥開層層高聳的尖峰,路過一個個相似的岔路。就在趙括一行人內(nèi)心感嘆阿鵑竟能把復雜路況爛熟于心時,走在前頭的苗女說道:“拐過前面那個彎就快到鎮(zhèn)上了,不過有一段斜坡道騎馬會有危險,所以我們還是先下馬步行吧?”
“阿鵑姑娘,嫣兒也要下馬嗎?”白鳳問道。
“哎喲!瞧你那心疼的模樣?!卑ⅨN調(diào)皮地打趣道:“有白公子這么兇的人在旁邊,馬兒再怎樣也不敢造次吧?”
少年苦笑地叫著阿鵑的名字,欲否定她口中所描述的自己,旋即看向身后正在掩嘴嗤笑的慕容嫣,頓生幾分羞恥之心。
苗女看向空中,突然驚道:“我們還是快些下山吧,這天指不定會下雨呢!”
“不會吧,方才仍是晴空萬里,怎么一下子又變得烏云密布了?”趙括不解道。
“千峰嶺內(nèi)‘十里一變天’,甚至有時會在一天內(nèi)度過四個季節(jié)哩!”
果不其然,片刻后烏蒙蒙的天空就先下起了零星小雨。雨點打在幾人的衣裳上,迎面吹來的風還是濕熱的“夏風”,這時他們才剛走下坡道沒多久。而走到坡底時,雨勢已是極大了。密集的雨絲夾雜在沁涼的風中,掠過人的身體,直使人寒毛戰(zhàn)栗。迫于大雨的侵襲,五人不得不上馬以便加快步伐。
白鳳坐在慕容嫣身后,這是二人首次在雙方都清醒的情況下如此近距離接觸?!鞍l(fā)乎情,止乎禮。面對情人時,切莫將所有為其傾盡。有時候適當?shù)氖諗亢碗[忍,對你和她的‘道’都是極好的……”師父的諄諄教誨縈繞在少年的內(nèi)心。對于被師父教導要墨守禮教的他來說,這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事。即使如此,他業(yè)以心滿意足。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日夜思念的已不只是自己宏大的理想、應要報答的恩情,還有那個因緣結(jié)識的“命運”。越來越多的事實說明,慕容嫣口中所言不假,或許跟著自己,就是她的“道”;而白鳳自己的“道”,便是伸大義于天下。
遇見這個奇妙的女子,到目前為止仍短暫得與夢境無異。為了辨別現(xiàn)實與虛幻,少年近乎貪婪地嗅著面前少女那夾雜著雨水青草氣息的體香,用拽動韁繩的手觸碰她為保持平穩(wěn)而放置在馬脖子上的手,感受著這份真實。
同時,慕容嫣自是敏銳地覺察到這一異況。雖然他們嘴上都不曾說過愛慕對方,但那個關于“命運”的傳說,像是一根連結(jié)姻緣的紅線一樣,把二人的心連到了一起。她把手輕輕放在白鳳的手上,仿佛是在說:“今后的路,我們將一起走過……”
“到了!我們就在這休息一晚吧!”阿鵑指著路旁的一間客棧說道。
“唉,這雨終于是停了?!壁w括抱怨著說道:“我這衣服都快被泡壞了!”
白鳳輕身一躍下馬后,對慕容嫣說道:“來,我背你?!?p> 少女笑咧開了嘴,說道:“鳳哥哥對嫣兒真好!”隨后躍上了少年的背。
而一旁的趙小妹愈顯得悶悶不樂了,那被大雨毀壞的精美發(fā)髻如同野雀巢一般凌亂,襯得她更加失落渾噩。關心妹妹的趙括自然詢問她發(fā)生了何事,然而小妹并沒有回答。直至下一刻阿鵑的一番話,才讓她愁苦的臉龐恢復了往日的稚幼可愛。
“大家快看!”阿鵑指著眾人來時的那座“峰林”,說道:“那里有彩虹誒!”
眾人看見七色的光柱像橋一樣搭在群峰之間,甚是驚奇。第一次此奇觀的小妹更是一洗方才的低落情緒,直瞪著眼,微張著小嘴,連連贊嘆。
“怎么樣,小妹。是不是比荒涼的大漠好多啦!”阿鵑向小妹問道。
小妹看向高自己半頭的苗族少女,發(fā)現(xiàn)對方亦是蓬頭垢面,樣貌看上去十分滑稽,便笑盈盈地回道:“嗯,嗯!”
“走,到我房間來!我給你換上苗族的衣裳,小妹穿上一定很漂亮噢!”
阿鵑隨即將小妹領進了客棧,棧內(nèi)的小二、掌柜也似乎都認得她,微微鞠躬以示對她的敬意。白鳳跟在后邊,將腳傷未愈的慕容嫣交給阿鵑照顧,便回房休息了。
就這樣,三個女人在房間里嘮嗑了一晚上,大大增進了彼此的了解和感情。趙小妹也從慕容嫣口中了解到了一個和她心里不一樣的白鳳。她斷不會將自己喜歡那位翩翩少年之事講予慕容嫣,她甚至不想任何人知道,包括白鳳自己。能從慕容姐姐口里了解到關于他的事情,已經(jīng)能滿足小妹了。那個白鳳與慕容嫣相遇的故事,她讓慕容嫣講了不下三次,包括今晚這次。他們倆的故事就像小妹從志異奇聞中所憧憬的神仙俠侶一般,她只是想成為一次故事中的人,而不是在深宅大院中度過一生……
夜半三更,此時大多數(shù)人已是睡了。但阿鵑并沒有,她拿著一抹白布和瓷盆便往趙括房間里走。
“趙公子,趙公子!”阿鵑搖晃著趙括,說道。
睡夢中的趙括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見阿鵑的身影后,猛然一驚。慌忙從旁拿起衣服準備穿上。怎料被阿鵑阻止道:“穿什么衣服??!快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換藥!”
“那……真是勞煩姑娘了……”趙括旋即將上衣褪下,然后問道:“不知阿鵑姑娘為何要在半夜來為我治傷?”
“你是真蠢還是假笨吶?我一個妙齡女子自己一人進出你這個大男人的房間,要是讓人看見了那還得了?”
“呵呵”趙括慚愧地笑道:“竟要讓姑娘冒著名譽受損的風險,在下真是慚愧?!?p> “你是真的要慚愧。”阿鵑別有深意地說:“難道你就沒想過小妹為何會這么消沉?”
趙括回道:“這……她從未出過遠門,或許是念家了吧?”
話音剛落,阿鵑便倏然使勁捏了一下趙括身上的淤傷,埋怨地說道:“你是真的不了解女人!小妹是看見我給你擦藥才這樣的?!?p> “啊?”趙括驚詫道。
“反正,你以后一定要多陪陪她。一個小姑娘無依無靠的,她可只有你這個哥哥啊!”
“想不到……阿鵑姑娘如此體貼舍妹?!?p> “可能是因為,她和我有特別相似的地方吧……”
這一夜,漫長而安穩(wěn),所有人都在這世外桃源里得到了極好的睡眠。然而,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