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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無與倫比的天賦??!”每一位目擊者都不由得發(fā)自內(nèi)心感嘆道。
在瞻仰圣女之姿時,在場諸位的心靈和魂魄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影響,無論多么惡俗的塵事,仿佛隨著那股芬芳、那股微風(fēng),頃刻間被洗滌成這世上最圣潔無華的心愿。
在物質(zhì)和精神都異常匱乏的時候,人們會覺得前途灰暗,生命就是看不見盡頭的苦海,即便是偶爾抬頭直面朗朗乾坤,也只會覺得前路茫茫,杳無方向。
如果在此刻能有一位絕對的領(lǐng)袖站出來,為眾人引路、為眾人排憂,那么最原始的神圣崇拜便誕生了。
瘋狂迷戀權(quán)力的人受到這般頂禮膜拜,不過多時,他就會開始變得窮奢極欲,可慕容嫣從不曾這樣想過,在她許下的愿望里,從來沒有過關(guān)于自己的內(nèi)容。
這并非因為她心中有大愛,只是她認為眼前這些看不清未來的人,或許比自己更需要祈禱的話語。
她向來如此,她從來沒有改變。
待祭禮完畢,圣女大人就在四位金發(fā)小姑娘的陪伴下走下祭壇,幾人相攜一同往回到樹屋的小徑走去。躲在暗處的白鳳、沈瓊枝見狀,自是早一步回到屋中等候,將一切布置成自己從未離開過的感覺。
但見慕容嫣面容疲憊至極,剛進門便脫掉外套的罩紗,摘去頭上的簪花,只身披單衣,自己尋個舒服的地方坐下。
跟隨慕容嫣左右的四個妹妹爭著搶著要輪流伺候她,皆被慕容嫣婉拒。
“你們,不必照顧我了,讓我一個人歇息吧。”她倚在一顆被樹根纏繞得看不出形狀的石頭上,側(cè)著將半個身子枕了上去,一副精力殆盡的模樣。
白鳳見其勞累至此,亦是在旁相和,說:“各位姑娘。如云、如月?還有小琳子、小彩綺?你們就暫且離開一陣子,圣女大人累得像是方才‘逃難’出來的災(zāi)民,此時最需要靜養(yǎng)?!?p> 四個小姑娘聽不懂白鳳話里有話,實則是在譏諷圣地的生活對于慕容嫣而言實在太過艱難、枯燥。
“好吧,姐姐,我們走吧。既然神諭者發(fā)話,我們不能不聽?!比缭坡柫寺柤绨?,頭頂上的雙環(huán)髻也跟著抖了抖。
“但是,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啊!”如月隨即回道:“在這里歇息,會趟壞身子的?!?p> “姐姐,我們還是走吧?!辈示_不自覺地撫摸起頸部的勒痕,雙眼望向白鳳時依然甚是忌憚。
“走吧走吧!今天可算是能休息了?!毙×兆油嬷稚系膸最w彩色彈子,童心未泯似的把其中一顆捏碎,把沾在手上的彩色粉末抹到旁人的臉上去,嗤笑一聲:“這是昨日你欠我賬!”
小彩綺驚恐萬分地擺手擦臉,驚呼:“擦不掉了!你干什么呢!”
“擦不掉,就在另一邊也畫上,這樣就好看了!”小琳子續(xù)道:“事先說好的,誰先拖后腿,誰就要挨罰?!?p> “嗚嗚嗚……”小彩綺聽罷,嗚咽幾聲,站在原地又讓小琳子畫上了一筆。幾姐妹仿佛如獲至寶般,皆開懷大笑起來。
沈瓊枝見幾個妹妹在真正的圣女大人和神諭者面前還是如此目無尊長,不禁怒斥一聲:“你們玩夠了吧?快出去,若是圣女大人的身體恢復(fù)得不好,我就告訴婆婆,讓你們四個都挨罰!”
四個小姑娘聽罷,紛紛嚇得落跑。
“神諭者,圣女大人,我的四個妹妹平常沒有接觸過外人,所以一旦有陌生人來訪,她們都會這樣子……還望二位不要責(zé)怪她們。”
沈瓊枝話音未落,白鳳便學(xué)著方才那幾個姑娘的笑聲,回答了她的問題:“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在外面,年年兵荒馬亂,無論多小的孩子都有可能被迫提前撐起整個家。像沈姑娘的四位妹妹那般年紀(jì)還保有童真的姑娘,已是稀有之事?!?p> “嗯,比起整天喊打喊殺,還是說說笑笑比較好。”躺在一邊歇息的慕容嫣抬眸望向沈瓊枝,表示自己并不介懷。
“那,瓊枝便先行告退了。若是有要事,請務(wù)必通告我一聲,這里你們不熟悉,還需要我來引路?!?p> 沈瓊枝話畢,旋即委身退下。
見旁人相繼離開,慕容嫣方才倏然仰天長吁,感慨道:“到底要打到何時,戰(zhàn)爭才能結(jié)束呢?”
“很快了,只要我們走完這段路?!卑坐P沉吟須臾,然后拿著方才四姐妹帶來的溫水紗巾替慕容嫣擦臉。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蹦饺萱桃嗍浅烈鞯溃骸拔以谏駱湎?,看到了許多人的愿望。他們大多數(shù)人在十五歲時成親,沒過多久丈夫就被征兆上戰(zhàn)場了,有的人一直等啊等,等到牙齒都掉光了,還沒等到丈夫回來;有的人竭盡半生,等來的不過是一撮骨灰。懵懂孩子從來不曾見過父親,只知道父親是被戰(zhàn)亂帶走的……”
白鳳見對方仍是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便即安穩(wěn)道:“嫣兒,你累了?!?p> “讓我靠著你睡一會兒吧……”
是夜,屋子里沒有點燈,因為白鳳不舍得就此打擾慕容嫣的美夢,唯一的亮光來自于屋外縹緲的螢火蟲,以及洞窟窟頂?shù)穆┒匪匠鰜淼脑鹿狻?p> 俄頃,有一人挑燈走過夜路而來,白鳳定睛一看,果然是獨孤祈。
獨孤祈進門時動作非常輕微,踩在地板上幾乎不發(fā)出聲音,可是慕容嫣還是不知不覺地醒了過來,并搶在其他二人之前先問候道:“圣姑婆婆!你怎么來了?是不是我今天做得不好,你是為責(zé)備我而來的?”
“不,圣女大人,你給圣地、神樹,帶回來了數(shù)十年前的記憶。”獨孤祈尋了個位置坐下,續(xù)道:“那時候,圣女一脈依然旺盛,眾人齊心協(xié)力,為保鮮卑族,還有周遭百姓生靈的繁榮而努力。直到后來,我們被殘忍迫害至此,而今,恐怕只剩一脈——那便是你啊,圣女大人!”
“我……我總感覺自己做得不好,我沒能告訴他們——他們的丈夫在哪?他們的孩子在哪?他們的未來在哪?”慕容嫣極其氣餒地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沉,“到頭來,我還是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告誡他們繼續(xù)心懷希望……”
“哈哈哈……”獨孤祈突然朗聲笑道:“孩子,我明白你的擔(dān)憂。今日這次祭祀,只是讓你稍微露面,再過幾日,我便會召集武川鎮(zhèn)周遭所有的人來到圣地。我會告訴他們,圣女大人回來了!屆時,御夷鎮(zhèn)趙家的計劃便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貙嵤瑳]有任何人會質(zhì)疑你?!?p> “真的?”慕容嫣激動想要跳起來,不過心中固有的疑慮還是讓她稍微冷靜了一下:“難道,我們就在這里靜待時機?”
“當(dāng)然不是?!豹毠缕淼溃骸霸诖酥?,你要與神諭者在神樹下完成儀式,誕下圣子,依照傳說,神諭者將會成為圣主,帶領(lǐng)我們走向光明未來。”
聽罷,白鳳與慕容嫣四目相對,皆羞赧不已,道:“誕下……圣子?”
“可是,我們沒有成親,這不合禮法呀!”慕容嫣將笑未笑,頷首低眉,像是等待盛開的花苞,微微垂首,面色有一絲淺淺的潮紅。
“你們沒有成親?”獨孤祈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兩人,回道:“那這樁婚事,就由老身來決定吧!”
“獨孤老前輩,你莫不是在尋我們開心?”白鳳雙眼看著另一邊,反正始終不再與慕容嫣的視線產(chǎn)生交集。他很清楚這不是自己不愿意,而是覺得事情來得突然,還難以讓自己徹底信服。
“你們也不是小孩子了,在這里扭扭捏捏,你不言我不語的,難道,你們愿意繼續(xù)這樣下去,直到有一日不得不互相分開才后悔?”
二人默然片刻,四目相覷須臾,便即點了點頭,算是答應(yīng)了獨孤祈的決定。